随着引路蜂“嗡嗡”声前行,公良斐不一会就走到了流云殿后方偏西处,只见此处的屋宇格外的素雅,一色的汉白玉,莹白洁净,四周一弯池水环绕,其中莲花常开不败,莲叶终年鲜绿,想来便是落尘的居所。
池塘上并无桥梁通过,却有两名妖兵把守,公良斐故作镇定的走过去,两名妖兵连忙一行礼,却没有半点阻拦。
站在池边的公良斐却犯了难,这一池水如何横渡,若是飞过去,他如何能够。
正自踌躇,突然一朵莲叶缓缓飘来,直至他脚下,才停了下来,公良斐心中暗喜,连忙踏步上前,那荷叶又缓缓移动起来,公良斐下盘不稳,身子一顿摇晃才以一个略微下蹲的难看姿势站稳,对着两个守卫的妖兵尴尬一笑。
想来是飞光平日里积威太盛,两名妖兵急忙转脸,装做什么也没有看到的样子。
莲叶载着公良斐顺水而行,一池碧水绕流入屋,不一会只见两面汉白玉砌成的屋宇,墙壁上浮雕着许多图案,公良斐一路望过去,许多都是妖族供奉的图腾。
公良斐喜爱阅读各色古籍,窥六界之玄妙,此时得见妖之文化,不由也看的入迷。
只听“哗啦”一声,冷水顿时灌入公良斐的鼻眼,把他浸了个激灵,竟是他呆病又犯,只顾着看,却一时失衡,从莲叶上摔了下去。
幸好此时水池已经快到尽头,水位也浅,公良斐摸索了半天,才咳着水爬到岸上,带了满身的泥水,踩的白色的地板满是水渍,狼狈不已。
正值内屋有人听到动静出来查看,公良斐只见白色俏丽的身影一闪,娇美清丽的面庞,眉心一点朱砂,正是他日思夜想的落尘。
几日不见,落尘略微显得憔悴,仿佛瘦了,然而纤细的身姿更见柔美,又因玄天镜中仿佛他与落尘的前缘,公良斐对落尘本来少年人那样炙热单纯的爱恋,此时却掺入了别种滋味,有迷惑,有疼惜,百种滋味纠缠在一起,公良斐只觉得此刻任何言语也表露不出万分之一的心情,不由的呆住了。
然而在落尘的眼中,此时的公良斐是表现颇为古怪的“飞光”,只见落尘俏脸一板,如水的眼中射出寒光来。
“你来做什么!”
“我。。。”公良斐刚要出言告知身分,只见落尘手中白光一闪,屋中一个瓷瓶凌空而起,正冲着公良斐正面袭来,公良斐本能伸手护头,那瓷瓶在他面前几尺之处,撞上一堵隐形的屏障,“哗啦”一声,在半空中碎成许多片,掉落在地上。
“滚!”落尘冷冷道,言语中气势森然。
“尘儿,是我啊。”看见这样冰冷的落尘,公良斐并没有被吓到,而是没来由的心痛,连声柔情呼唤道。
落尘一怔,先是试探着唤了一声“阿斐?”公良斐连忙点头上前,却撞上那隐形的屏障,“嘭”的一声,激起一道白光,撞的额角生疼,他一边忙着扶脑袋,还一面忙着去看落尘,模样十分呆傻。
落尘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果然是阿斐,飞光可不会这么笨。”
公良斐闻言不闹不伤,呆呆看着眼前落尘娇憨爱笑的可爱模样,只觉得自己就是笨到天天给她取乐儿,也是愿意的。他便双手撑着那隐形屏障,两眼痴痴的看着落尘,口中喃喃道:“尘儿,只要你开心就好。”
落尘也走近,与公良斐的手掌隔着屏障而对,眼中满是柔情的笑意,柔声道:“你来救我,我很开心。”
两人正要倾诉衷肠,却听到一声清啸声穿破晴空,随后又是一声。
公良斐立即回过神来大叫:“不好,远哥和林姑娘撑不住要撤退了。”他着急的看着落尘道:“尘儿,我如何救你出去,你快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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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光怒气冲冲的一路而来,连莲叶都不乘坐,直接凌空飞来,一张石头脸冷的能冻死人,身后跟着的妖卫均是战战兢兢,一直飞自落尘的居所内,放眼望去,果然看不见落尘的影子。
妖卫们吓的纷纷跪倒在地,口中连连求饶:“是小人疏忽,将军饶命。”
飞光眼中寒光一扫,冷冷“哼”了一声,妖卫立即噤声,只剩下牙齿打颤的声音。
飞光也不理睬众妖卫,大手一挥,一道白光迅速流过整间屋宇,设下的禁制已然解开。只见飞光大步走入里屋查看,盛怒之下却没有任何发现,身后的花瓶,有一只长了腿,趁着众人去里屋查看的空荡,恰好溜到了禁制之边缘,在另一只花瓶边上轻轻的停了下来。正在此时,飞光又领着妖卫转了出来,再一挥手恢复了禁制。
“传令所有守卫加强巡逻,若是再见到我,尽管动手,打不过的就是假的,打死了都没关系。”飞光言语果断霸气,墙边并起靠着的两只花瓶中,便有一只流下了一滴水。
直至飞光气势汹汹而去,公良斐便立即散了形,吓瘫在地上,颤声道:“这家伙,可真狠啊。”
只见落尘也散了形,俏丽的脸上满是不喜:“飞光就是那样,对爹爹唯命是从,我甚至怀疑,如果爹爹有一天让他杀了自己,他是不是都立即执行。”正说着,落尘突然灵机一动,喜道:“这个办法好,我去变成爹爹的样子,叫他自杀。”
话还没说完就被公良斐拉住:“尘儿啊,飞光虽然死心眼了一些,却也不傻,他知道我们可以幻化成形,又怎么相信这样不靠谱的命令。”
落尘的欣然之色顿消,叹了口气道:“我们去把凡双救出来。”
不得不说,白云心的狐狸毛却是是件好东西,不但幻化毫无破绽,就连气息都与所幻化之物一模一样,连飞光也察觉不到,更不要说小小妖卫了。
两只雀鸟一前一后的飞出了落尘的屋宇,后面那只飞的格外笨拙些,自然是公良斐所幻化而成。
凡双被关押之地,便没有落尘这么好的待遇了,两只雀鸟一路飞至后山地牢,只觉得格外阴森些,落尘心中更是心急,凡双胆小好哭,关在这里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心中对飞光的厌恶更深。
两人顺着地牢的暗道一路飞过,沿途的牢室内充斥着各色低吼呻吟之声,更增添了恐怖的气氛,落尘尚自镇定,公良斐却随着各色声音高地而飞,可见被吓的不轻。
一直飞到一间牢房之前,里面传出“嘤嘤”的哭泣声,落尘便停下来张望,果然看见凡双在掩面啜泣。
落尘大喜,口中唤道:“凡双,凡双!”
凡双闻言抬起头,四处张望,口中哭泣不停:“小姐,呜呜呜,小姐,是你吗?”
落尘落在地上,幻化出原形,手中白光袭出,“轰”的一声,把牢门打开了一个大孔,口中急道:“凡双快出来。”凡双泪眼婆娑的看着落尘,口中呜咽道:“小姐,呜呜呜,小姐。。。”
落尘不耐烦道:“你先别急着哭,逃出去再说。”
只见凡双口中咬着帕子,眼泪如潮水一样奔流而出,因为哭的说不出话,只能呜咽着一边摇头,一边伸手指向落尘的身后。
与此同时,身后一股熟悉的凌冽杀气也陡然出现。
落尘心道不好,一转头果然看见飞光那张千年寒冰的面容,正站在甬道中冷冷的看着她:“落尘小姐好计谋。”
原来他猜到落尘定然会营救凡双,所以便守候在此,果然抓了一个正着。
落尘一见,立即双手扬起,无数莲花瓣飞速卷向飞光而去,飞光脚下闪躲,手中白光一闪,擦着落尘的手臂而过。
落尘冷笑一声:“你敢打我。。。”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一声惨叫,公良斐所化成的雀鸟已经被击落,重重摔在地上,散出了原形。
飞光的袭击目标,本来就是落尘身后的公良斐。
只见飞光手中白光大盛,又欲向公良斐袭去,只见落尘一个纵身,护在公良斐面前,脸上满是决断和坚毅,只听她寒声道:“飞光,若你要杀阿斐,便先杀了我才行!”
飞光不由一愣,千年的寒冰脸松动了一丝,眉头微微蹙了起来,手中的白光微微黯淡了几分。
“落尘小姐,你终究还是。。。”飞光欲言又止,思虑了一下,冰冷的语气中带了劝慰:“落尘小姐,还有不到两年,便是你千年修行渡天劫之时,你五百年时的劫难,差点魂飞魄散,才英大王不许你出白水源,都是为了你的生命安全,你不可辜负的他的一番苦心。”
这会轮到落尘愣神了。
五百年之劫,千年之劫。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的内心深处狠狠的刺了一下,失落的记忆在脑海中翻腾起来,无数种情绪欲挣脱束缚而出,却被落尘纷纷压了下去。
落尘的面庞露出了一丝迷茫,一百年来父亲的呵护涌上心头,突然让她感到了温暖。
我是妖,我的父亲也是妖,他对我的疼爱皆发自内心,没有半分杂念,而我一味逃脱他的守护,是否应该?
迷茫中,落尘回身,对上了公良斐关切的目光,公良斐的清亮的眼神,如清泉一般流入她的心中,如同他的情感一般干净,温润,仿佛抚平了她九百年的伤痛,一百年的迷惘。
只听公良斐缓缓道:“尘儿,千年天劫,我必替你去挡,只求你按照自己的本心而活,只要你能展颜,仙界地府,我都陪着你。”
公良斐柔和的声音中,却有着最坚定的决心。
落尘只觉得心灵不可抑止的震动了一下。
这句话,仿佛已经等候了千年。
落尘清丽的面容上,展露了一个明艳绝伦的倾世笑容,她的内心,前所未有的笃定。
千年之劫又如何,再一个漫长又苍白的千年,又如何抵的过与你情比金坚的一刻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