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亲队伍已经徐徐的行至梁府,府门前聚集了不少人。新郎潇洒的下了马,大家在喧闹声中,直感叹此乃天作之合,状元娶了才女,可不是天定的好姻缘吗。
可是,谁也没有发现,今天的新郎一张脸绷得严肃,从头到尾都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笑容。新郎上前撩开了轿前的帘子,这是规矩,也许于新郎来说也就只是规矩吧。霞儿小心的将盖着大红盖头的小姐扶出来。
立刻有人念着诗句上前拦门道,“鸾凤双栖桃花岸,春归画栋燕双栖。洞房春暖花并蒂,鱼水情深月常圆。”
他们不知,这所有美好的祝福于两人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跟在新郎身后的小厮见此,笑着掏出红包,一一给了去。
立于门边的阴阳人手执花斗,斗里盛着五谷、各色豆子、蜜饯、寻常果子、草结,见新人来了,便对着大门撒去,一边撒,还一边念一些祝福的话语。
一女子手捧雕花铜镜倒退而行,数女子手执莲花烛灯,引着新人前行,地上铺的是青色锦缎。
青霓被霞儿搀扶着,到门栏处,霞儿小心提醒道,“小姐,此处是门栏。”
青霓一脚跨过门栏,走在青色锦缎铺就的柔软小道上。只觉得自己是行尸走肉,好似这个婚礼并不是自己的,而是旁的人,只是机械的随着指挥而已。
“小姐前边是一马鞍。”霞儿再次出声道。
跨过马鞍,然后背一平称而过,新人就被众持灯女子引至内室,坐于床上,此之谓曰“坐富贵床”。众人又哗哗的退出房去,霞儿转身关门时,略有不安的看了自家小姐一眼。
此时室内只余新娘与新郎,二人均不说话,屋里安静的颇有些诡异。
突然青霓感受到了一阵外力,头晕脑旋之后,她觉得自己被一个强壮的身躯压在身下,一个被压得低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最好不要对我有什么奢望,我不会爱上你,娶你只是给家人一个交代。”
青霓躺在床上,睁眼看着入目的红色,只觉得可笑,他这是怕我爱上他纠缠于他,他哪来的自信?从未生过气的她,只觉一团怒火压在胸口,冷笑一声,讥诮的开了口,“嫁你亦非我所愿,你有所爱,我也心有所属,此事你大可放心。”
那人闻此愣了愣,眉头皱紧,道,“最好如你所说。”
青霓推了推他,道,“不知阁下可否起身了,既然大家都情非所愿,那以后就不要做什么让人误会的事,只希望你以后能做到相敬如宾。”
那人撑起手臂,目光盯着青霓盖在头上的盖头,道,“只为给家人交待,便娶了你,是我对不起你,除了爱你,别的都会满足你。”说罢,便起了身。
青霓起来整了整刚刚压皱的衣角,淡淡道,“随便你。”心里却想,我既忘不了他,也许这样对自己来说便是最好的结局了。哪知后来······
就在这时,婢女推门而入,将手里一个由红绿绸缎编织的同心结,一头交与新郎,另一头交与新娘。新郎手执着槐简倒退而行,并由手里的锦缎牵引着新娘,一直引至大堂。双双拜了天地,又拜了父母,然后交拜,这一切便算是礼成了。
然后一婢女取了机杼来,交给新郎,挑了青霓的盖头,花容初露。
盖头被挑起,上边缀的珠串碰在一处,叮咚作响,光亮一下子漫入眼里,青霓微微眯了眼睛。就在这一片奇妙的光线里,她竟然恍然觉得站在自己身边,且刚刚与自己拜堂成亲的男子是那日在伞下的男子。
周围的嘈杂声,惊艳声,夸奖的声音,全融在了虚幻里。只剩下站在自己面前,手执着同心结的男子。或许,只是或许,他才是自己的执念,幻化出来的虚妄吧。
青霓就那么愣愣的站在那里,呆呆的望着他,此刻只希望他是虚假的幻影。若不是,那这一切又算是什么,他说,他除了爱什么都会给她。他说,他不会爱她,让她最好不要爱上他。可是他哪知,她所爱人的便是他。她亦不知,新郎会是他。
青霓只觉得上天和自己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她一直觉得他们只是无缘,却不知,原来是有缘无分。是缘,让她遇见他,让她嫁给他。无份,又让她找不到他,让他深爱着别人。
原来这一切只不过是,奈何情深,向来缘浅······
“小姐,小姐。”霞儿见青霓愣愣的站在那,焦急的出声唤道。
面前的男子也蹙了蹙眉,表情有些莫测。
青霓只觉得心痛的如千万只针一起扎到心,他是怕我反悔吗?怕我爱上他吗?
“小姐,小姐,你该执同心结牵新郎回房了,小姐······”
青霓抬头望了下天,将眼泪逼回去,这是他和她的婚礼,她怎么能哭呢,她该笑。可是她艰难的扯了扯嘴角,却忘了如何笑。
该入洞房了,是她俩的洞房,青霓勾了嘴角,垂着头倒退着将新郎牵引回房,脸上所有的表情都隐没在阴影里。
礼官让二人坐于床上,端上一个金色的龙凤盘,里面盛着金银线,彩线与杂果。礼官小心的将盘子里的东西撒到床上,道,“芙蓉帐里春风暖,琴瑟和鸣永同心。”
然后又端来一双杯子,杯底由红绿丝线编的同心结相连,二人皆是面无表情的接过杯子,交臂而饮。饮尽,二人掷了杯子于床下,一立,一倒。
礼官又将二人头发打散,从二人处,各剪下一缕发丝,用同心结系在一处,绾成一个髻,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一名婢女端上“定情十物”。礼官取过手镯,套上青霓的手,吟道,“何以致契阔?绕腕双玉镯。”
又取过臂钏,给青霓套上,道,“何以致拳拳?绾臂双跳脱。”
第三件是,戒指,礼官交给新郎,戒指不同于其它,必须由新郎亲自帮新娘戴上。
仲坚看了一眼青霓,执起了青霓的手。青霓却是紧紧的将手握在一处,然后才颤颤巍巍的松开。带上的那一瞬间,青霓闭上了眼。不归,不归,覆水难收,难再重来。万般滋味涌向心头。
只听礼官道,“何以道殷勤?约指一双银。捻指环相思,见环重相忆。愿君永持玩,循环无终极。”
······捻指环相思,见环重相忆······只怕终有一天会对着它心碎流泪,片片成灰······
礼官又取了耳环来,俯身帮青霓带上,道:“何以致区区?耳中双明珠。”
第五件定情物香囊,边系边道,“何以致叩叩?香囊系肘后。”
再取了玉佩,道,“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
第七件定情物正是同心结,礼官道,“何以结同心?素缕连双针。”
青霓暗笑,“织同心,结双针。”,忠贞,如何忠贞?本就无爱的结合,又有何忠贞可言。
礼官拿过金簪,插到青霓的云鬓之上,道,“何以结相于?金薄画搔头。”
又取过钗帮青霓插上,道,“何以慰别离?耳后玳瑁钗。”
最后一件是绣满了并蒂莲的华美锦裙,道,“何以答欢忻?纨素三条裙。”
一切妥当之后,拿惯书笔的细长玉手,从青霓的花冠上摘下一朵,连同刚刚的“结发”一同掷于床下,青霓手指颤抖的,解开他花冠上的绳结,然后,花朵散落到床上,两人如墨的发丝铺于床上。娇艳的鲜花朵朵,缀于发间,帐子不知何时被掩上,世界静谧的仿佛只有眼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