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来人,杨春风心中不由自主的想起那首《卫风·淇奥》。
“瞻彼淇澳,菉竹猗猗;有斐君子,如切如蹉,如琢如磨;瑟兮僩兮;有斐君子,终不可瑄兮”
那男子踏进室内,便觉光华内仪,如明珠耀目生辉,他眉宇间从容不迫的气度便如《诗经·卫风》里如玉如兰的谦谦君子。
看到这位姑娘看着自己发愣,来者微微一笑如春风拂面,又重复了一遍:“这位小姐,这支玉簪可否让我一观?”
她只觉脸上一热,不由自主的便将帕子裹着玉簪递了过去,待自己发现立刻别过头去,心里有了一分懊恼,暗恨自己定力上哪儿去了,居然也会被美色所惑,真真不应该。
那男子托起梅花簪,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杨春风发现他手指莹白如玉,与那簪子不遑多让。看了好一会儿,那男子才将帕子合上,将簪子递还给她,笑道:“今儿个果然大开眼界。”他微一倾身:“在下姓谢,谢三思。不知小姐贵姓?”声音低沉宛转,仿佛能直接传到人的心里去。
杨春风定了定,笑言:“三思,好名字呀,子曰:‘君子有三思:少而不学,长无能也;老而不教,死无思也;有而不施,穷无与也。’”眉头一挑,接着道:“我姓杨,木易杨,名字就没那么多讲究啦,叫做春风。”
谢三思一呆,笑容里也多了一分真心,他半开玩笑道:“那倒不见得,这春风是从“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里化出来的吧。”
旁边的小黄没好气的嘀咕:“怎么不说二月春风似剪刀啊,掉什么书袋,显摆自己有文化是不是。”老王也顾不得瞪这浑小子,摸着头在一边苦苦思索:“谢三思,谢三思,这名字有点熟啊。”
吴掌柜突然一拍大腿道:“我想起来了,你是锦翠珠宝的少东家,谢家的二公子吧。”
老王被他这么一提,也反应过来了:“哎呀,是谢公子啊,失敬失敬。小黄,快上茶。”
小黄答应一声,连忙去端茶具,沏茶去了。
“谢公子,您请这边坐,今儿怎么有空到我这小店坐坐,真是蓬荜生辉,蓬荜生辉。”老王笑道。
“谢公子这句可不敢当,王老板喊我一句“三思”就成了。”谢三思摆摆手道,“今天正好宋头那里来了批货,有场鉴宝会,来的早了点,就四处看看,最近有位朋友过生日,正在寻思着送件什么别致点的礼物呢。”
“哦,谢公子的朋友可都不是凡人啊,走,上楼去,我老王可不敢自夸,手里还是有几件能看看的物件的。”
谢三思摇头道:“鉴宝会快开始了,多有不便,我若是迟了,宋头非唠叨死我不可。”
他回头看了杨春风一眼,突然对老王老吴道:“如果几位正巧无事,不如一起过去看看热闹也好?”
前面一听鉴宝会,老王就明白了,这是少东家给自己锦翠珠宝来进货了。锦翠珠宝做的就是翡翠玉石生意,听到宋头这儿来了批货,怎么可能不来瞅瞅。别看鉴宝会说的好听,其实就是这帮珠宝商们聚在一起赌石而已。
所谓赌石就是指翡翠采出来时,有一层风化皮包裹着,无法知道其内的好坏,用仪器测也测不出来,只有切开来后方能知道这块石头里到底有没有翡翠。
清代檀萃所著的《滇海虞衡志》记载:“玉出南金沙江,江昔为腾越所属,距州两千余里,中多玉。夷人采之,撇出江岸各成堆,粗矿外获,大小如鹅卵石状,不知其中有玉、并玉之美恶与否,估客随意买之,运至大理及滇省,皆有作玉坊,解之见翡翠,平地暴富矣!”
所以这赌石一行里有时候一刀切下去便是百倍之利,但更多的时候,切下去发现石头里一无所获,那才真的是如丧考妣,一刀穷一刀富,动辄以身家性命。赌石行里传说多,但破灭的传说更多。
老王做的是玉器古董生意,对翡翠赌石这个行当心如明镜,宋头的解石会他也收到过消息,但他自知,翡翠赌石全靠一双火眼精睛,没有三两三,千万别上梁山。赌石里有的是前一夜暴富后一夜跳楼的例子。他半辈子辛苦,才置办下这份家当,可不想一夜化为流水。现在实力差点的小珠宝公司也不过是采购一些明料,宁可捡大公司的残羹剩饭,赚些加工销售上的辛苦钱,也不敢轻易涉及原石这一块,实在是赌石这一行里风高浪急,一不小心就要翻船的。也只有这些大珠宝公司有这个底气实力来赌原石。
吴掌柜有点犹豫:“这合适嘛。宋头的解石会我也听说过,神秘的紧,我们贸贸然上门合适嘛?
谢三思大笑:“这从何说起,哪有什么神秘,只是我们几个做买卖的聚在一起对着石头赌赌石头里有没有翡翠而已,说到底,和赌桌上赌大小没什么分别的。我敢保证,您去了,宋头绝对是坐请坐请上座,绝不会把您赶出来的。”
一边的老王心想,赌石自己是不干的,但看人赌石不见得不行。自己玩不起蹦极,但看人玩蹦极总行吧。想到这里,他心中大畅眼皮一翻喝道:“赶出来?宋头他敢!哼,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他不想在这古董街上混了?”
吴掌柜老脸一红,对谢三思点点头:“行,那就借您的光了。”然后横了老王一眼,颇有点“等着,待会儿让你好看”的意思。大概少不了以后酒桌PK以雪此恨的想法了。
杨春风见他们都要去什么解石会觉得没自己什么事了,再说此行不虚颇有所获,便拿起小包,和他们打个招呼便要回去了。
谢三思笑盈盈道:“杨小姐,若无事,不防一起去吧,解石会上虽然都是些粗人,但也挺热闹的。”
老王也插嘴道:“小杨啊,一起去吧。”
“可解石是什么我都不大懂呢。”杨春风犹豫的说。
老王决定去看赌石了,心里颇有几分激动,他又好为人师,立刻滔滔不绝的给杨春风介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