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娴不得不感慨立林心思缜密,原来他在把录音笔还给自己之前把录音拷贝到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里。
郭娴把录音笔重新给了立林,看着立林把录音又传输到了录音笔里。郭娴不禁问了立林一句,“录了又删,删了又传,你这是何苦?”
立林还是没有回答郭娴的问题。立林总是这样,太难回答或不想回答的问题就自动略过,连撒谎或者找借口的兴趣都没有。
郭娴对立林产生了些好奇,“你工作上出现了什么问题啊?”
“医疗事故。”
“病人出问题了?”
立林把录音笔递给郭娴,关上笔记本电脑,一脸迷茫地抬头看着站在身旁的郭娴,“我也不清楚是不是我的缘故。”
“你医治你的病人,怎么会不知道出了问题是谁的缘故呢?”
“可总有些人是治不好的。”
郭娴点了点头,“那倒是,比起人类的各种疾病和生老病死,医疗技术总是有限的。”
“可总有些人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
郭娴没有继续接话,沉默了一会儿,安慰立林,“总会好起来的。”
“但愿吧!”
郭娴虽然知道自己接下来的问题可能不会得到答案,但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这些录音为什么又给我了呢?”
“本来就是给你录的。”
“那为什么还删了我的录音笔啊?”
“因为我觉得你可能不需要。”
“不需要?”
“你并不是很需要我的帮助。”
郭娴没说话,因为立林看穿了她心里的矛盾。
立林站了起来,低头看着身旁的郭娴说,“我并没有什么非帮你不可的意思。只是我想告诉你,很多时候,坚强和逞强是两码事。我觉得你搞混了这两个词的意义了。”
郭娴望着眼前的立林,第一次发现他真得很高,自己只到他的肩膀。她点了点头,轻轻说了声“谢谢”转身告辞了。
回到房间,郭娴躺在自己的床上,本想赶紧休息一下,脑海里却一直回放着自己和立林刚才对话的情景。郭娴发现,原来在立林眼里,自己就是个没什么本事却一直坚信会凭着一己之力搞定一切的傻瓜。也许,立林不过是看自己实在可怜,所以看不下去想帮个忙罢了。
郭娴想到这里在床上翻了个身,当发现自己被人可怜的时候,谁的心里都会为自己难过,尤其像郭娴这种自尊心极强的女人。
郭娴拿出那两张黑白照片,出神地望了很久,心里在问相片中的人们,“我该怎么办呢?”
事到如今,计划赶不上变化,看立林的样子绝不是胡搅蛮缠的人,他自己也说并没有什么非帮不可的想法。那就先联合,总比不能真相大白强,至于以后的事,郭娴决定还是走一步看一步。
郭娴把照片藏在了床垫下,终于沉沉地睡下了。
一阵敲门声叫醒了郭娴,一看手机,都快下午六点了。郭娴下床开门一看,果然是立林。
“吃饭了。”
“午饭还没吃多久呢,我就不下去了。”
说完郭娴刚想关门,立林告诉他,“张爷爷在下面等着呢!”
没办法,郭娴只好跟着立林下去吃饭,心里突然想到了一种说法——甜蜜的负担。现在可终于见识到了。
两人一起下楼,立林问她,“录音听过了?”
“还没有,我睡了一觉。”
“估计听着听着你又得睡一觉了,我没剪辑,重要的信息得靠你自己摘出来。”
“没关系。”
吃晚饭,郭娴实在不好意思自己吃了两顿白饭,极力要刷碗,张爷爷没争过她,只好由着她了。立林在旁边帮着收拾桌子。
张爷爷不由得感慨了一句,“我真享福啊!我儿和儿媳妇在家的话也是这样子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郭娴让张泽泉这句话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而立林像没听见一样低头继续收拾着。
两人又一起上了楼,分开前,立林提醒郭娴,“明天六点半别忘了,我们可是要走着去镇上的。”
“很远吗?”
“不远,我和我妈走的话用不了一个小时。”
“一个来回?”
“单程。”
“的确不远。”郭娴说了句反语。
“那明天见吧!”
立林说完朝着自己房间的方向走去,郭娴背对着他进了自己的房间。
为了明早的跋涉保持体力,郭娴趴在床上耳朵里塞着耳机听着昨晚的录音。录音差不多有两个半小时的长度,一共走了三家。郭娴先是用纸笔一边听一边记录重要的信息,然后整理汇总到笔记本电脑里存档。
真是难为立林了,还要附和着大家的聊天气氛,又要从中小心地套出一些三十年前的信息,换了别人肯定是会不耐烦的。有意思的是,郭娴还听到一些村里的人表达了对自己作为郭记者的看法。他们清一色的认为自己是不会调查出什么突破性的结论的,顶多写个记述性的老故事交差就走人了。
而立林就顺着这些话问到了一些重要的信息。关于信贷员家的情况,郭娴又有了深入的了解。现在在那所老房子里居住的是信贷员的遗孀和他瘫痪的儿子。也许,看懂那张纸条和写“快走”的人就是这个儿子。
那个信贷员叫张德正,长得一表人才,乍一看并不像是个种地人,但是因为家境不好,一直娶不到老婆。后来娶到了现在的老婆,是邻村一个被丈夫抛弃的女人。这个女人的丈夫在天津工作安顿了以后,骗她离婚,说是离婚后可以慢慢把家里的户口农转非。朴实的老婆信以为真,没想到离婚后丈夫再也不见了踪影,留下三个孩子孤苦伶仃。于是,这个好心的张德正就娶了这个女人,帮着抚养这三个孩子。
张德正平日为人和善,又长得正派,即使村里窃贼横行,很多人怀疑他这个信贷员,也都始终不好意思当面质问他,怕错怪了人伤了大家的和气。张德正平日喜欢看电影,村里的电影场场必到。所以,那对母子的凶杀案他是没有直接关系的。
凶杀案平息以后,也许是办案人员在村里呆的时间比较长,村里的风气改正了不少,盗窃案再也没有发生过。张德正的大儿子长大后帮着村里的人盖房子替继父分担养家的负担,可是没几日就被不小心掉下来的砖砸中导致了瘫痪。
张德正在随后不久就上吊自杀了。村里对此的解释就是此人一生过于坎坷磨难,没有享过一天的福,一直在帮着养别人家的孩子,好不容易有个可以替自己分担的了,没几天功夫就落来个残疾还得靠他养着。张德正年纪也不行了,身体一直不好,想想这辈子,终于忍不了走了。
郭娴觉得这种说法虽有点儿道理可循,但终究勉强了点儿。毕竟,当初是张德正要娶那个女人,养那三个孩子的,即使是儿子瘫痪在家了,可两个女儿毕竟也快成人了,很快就可以孝顺他了。那么多年都忍过来了,在最后这样突然放弃显然有点儿说不过去。
再想想现在他老婆和儿子一直避居在家从不出门这一反常的表现,也从侧面证实了张德正的死并不像大家说得那么简单。郭娴又想到了“快走!”那两个字,更是觉得这里面大有文章。看来把突破口放在至今都疑点重重的信贷员家是很有道理的。
至于其他在那段时间发生意外死亡的几家,虽然不确定是否真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但毕竟是发生在非常时间的事件,也是不能掉以轻心的。
听录音,立林已经打听到了那个溺水而死的女孩和失足摔死的傻子的事发地点,看来得尽快去看一下。即使过去了三十年,村里上上下下已经发生了巨变,去看看感受一下,也没准是一种帮助。
想到这儿,郭娴走到立林的房前敲了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