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林找了几个黑色塑料袋把水淋淋的狗头装了起来,放在了郭娴的一个购物袋里,又在购物袋里扔了些水果,混淆视听。
三人又走在了山路上,路上碰到了些熟人,张大爷利用自己的耳背装聋卖傻的就轻易含糊过去了。海边的雾气格外的潮湿厚重,郭娴甚至觉得快要赶上毛毛雨了。水雾一层一层随海风拍在郭娴的脸上和身上,让郭娴浑身难受。
郭娴看了看提着塑料袋和铁锨的立林,睫毛竟然因为挂上了雾水而变得发白,脸上的五官反而显得很模糊。张爷爷则低着头,艰难地在越发陡峭的山路上爬着,身边的雾气被他渐渐冲开消散又聚在一起。在这种难得的景象下,郭娴突然有了某种诡异的感觉。
离开山路拐弯来到了张泽泉老婆的坟前,张泽泉早已是上气不接下气。比起上次,似乎体力更加不支了。
立林看着喘着粗气的张泽泉,“张爷爷,我帮你挖个坑吧!”
张泽泉只顾着喘气似乎根本没有听见立林在说什么,立林也没有什么心情在山间跟张泽泉呼来喝去的,就自己拿起铁锨开始掘坑。
张泽泉气喘吁吁地抗议,“不……不用你,我要自己……来!”
郭娴拉住上去要拿铁锨的张泽泉,“张爷爷,你太累了,就让立林来吧!”
张泽泉似乎也没有听清郭娴的话,硬是把铁锨抢了过来。什么也不说,低头就干起了活。张泽泉忽然像精神亢奋的人一样拼命地铲着土,拿出了要一下子把自己的力气用完一样的架势,气喘得更加气促,郭娴不得已去夺张泽泉手中的铁铲。
郭娴作势要去抢张泽泉手上的铁锨,结果让张泽泉一下子用铁锨打在了地上。铁锨的前沿狠狠地顶了郭娴露在外面的小腿,顿时鲜血直流。郭娴被摔在地上,不可思议地望着发疯般的张泽泉,“张爷爷,你……到底怎么了?”
立林上去从后面拦抱住了张泽泉,张泽泉着魔般地大声尖叫着,如此刺耳的叫声此起彼伏地在山间飘荡着,又从远处跟着传来回声,让郭娴毛骨悚然。
没办法,立林只好赶紧捂住张泽泉的嘴,张泽泉使劲挣扎着,但还是抵抗不了立林身强体壮的力气。过了没多久,张泽泉就在立林的手中昏瘫了过去。
张泽泉倒在地上,吓得郭娴赶紧爬过去,不知如何是好。
立林站在原地,极其冷静地问郭娴,“还有气吗?”
郭娴赶快用手在张泽泉鼻前晃了晃,大呼一口气,“还有。”
“那就是昏过去了。”
看着如此淡定的立林,郭娴很是震惊。
“你到底做了什么?”
“没什么,现在他不是好好的吗?”
郭娴难以置信,“好好的?张爷爷差点儿让你捂死!”
立林蹲在张泽泉旁边,看了看他的脸和眼球,又把了一下脉。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我现在必须立马把张爷爷背下山去村里的诊所,你留在这里把狗头处理了。处理好了就给我打个电话,你自己先回去。”
说完立林就去试着把瘦小的张泽泉背起来,郭娴则一动不动地愣在那里。
“帮个忙啊!”
郭娴就上去帮着立林把张泽泉背在了他身后,立林看着她,“精神点儿,没事儿的。”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背着张泽泉拐进了坟地边的小路上。
雾气弥漫,立林和张泽泉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了。郭娴一个人站在那里,不知过去了多久,一阵雾气随着海风打在了郭娴的脸上,让她顿时清醒起来。
她赶紧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做了几个深呼吸,拿起铁锨,准备继续加深张泽泉挖的坑。
可铁锨上的血迹斑斑让她想起了自己正往外鼓血的小腿。郭娴低头看了看自己血红一片的小腿,左边还好一点儿,后边完全像是开了闸门一样不断往外流。
郭娴四处望了望,什么东西也没有,只好剥开一层层的塑料袋把狗头拿出来,准备用塑料袋先绑在腿上。
当郭娴取出狗头时,恰好与它死不瞑目的双眼四目相对。郭娴忍不住凄厉地哭喊了一声,因为她想起了自己同样死不瞑目的母亲和弟弟。
想到这里,郭娴手一抖,狗头“啪”地一声摔在了地上,顺着山坡滚了下去,很快就在雾气中消失了。没有办法,郭娴只好压抑着心里不期而来的悲恸赶紧顺着狗头方向往山坡下找着。
在狗头消失在自己视线的地方,郭娴不知道该再往哪儿走,再往下就是没有人烟的密林了。郭娴只好硬着头皮顺着感觉继续往下艰难地走着。
不知往下延伸了多远,郭娴实在是走不下去了,即使狗头真的能滚进一片荆棘中,郭娴也没法进去把它找回来。郭娴转头开始往回走,走着走着,郭娴觉得自己好像没有走过这里,就又顺着感觉往东北角走去。过了一会儿,又感觉不对,郭娴意识到自己迷路了。
郭娴赶紧把手机掏出来想确定一下方向,没想到完全找不到信号,连给立林打电话求救都不可能了。郭娴一屁股坐在了湿漉漉的杂草上,从来都没有的巨大的无助感包围着郭娴。郭娴忍着想夺眶而出的眼泪,只是看着手机里保存的全家福,紧紧抓着自己现在唯一的安慰。
四周不远处响着各色各异的怪叫,郭娴来时只顾着寻找狗头完全没有注意这些叫声,现在独处在一片没有人烟的树林里,这些声音听得更为真切了。
叫声此起彼伏地传进郭娴的耳朵里,随着时间的推移显得越发诡谲。郭娴不知道树林里会有什么动物,现在自己是手无寸铁的伤者,估计真有状况的话,是幸运不到哪儿去的。
郭娴用两手紧紧地捂着两边的伤口,但是收效甚微,血渐渐地从手缝中流出,不一会儿,郭娴的双手也全是血。虽然两手早已没有力气了,郭娴也还是尽量捂紧伤口。她知道即使自己没有打电话给立林,立林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回来的。哪怕是回来了没有找到郭娴,立林也不会想到郭娴会跑到坟地下边的树林深处。
想到这里,郭娴不禁哑然失笑,自己为了死去的家人来到这里,却把自己也葬送在了这里。如果自己真不明不白地死在了这儿,会有谁为自己哭泣呢?
没有,一个都不会有,最爱自己的人早已经离开人世了。
立林呢?郭娴自己摇了摇头,她真得搞不懂立林对自己的态度。也许,除了立林谁也不会搞懂。
雾气在树林间环绕,透过这层雾气和茂密的林叶缝隙,郭娴感觉到了阳光正渐渐驱逐着晦暗的一切。郭娴看了看手机,快接近中午了。太阳终于在和浓雾做了一番争斗后获得了新生。
而郭娴呢?她感觉到自己的力气正渐渐消失,呼吸也渐渐虚弱了起来。郭娴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不让眼睛闭上,哪怕再坚持一会儿立林就会来了。
就一会儿……
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