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娴试着仔细品味当时她的感受,“她当时肯定也会因此很幸福。但是,两个完全不同性格和思维的人在一起,也会有很多隔阂吧?”
“那是肯定的,比如说两人聊天的时候,她发现同样的事情在郑文宇眼里根本就是不值得一提的,过去就是过去了,他不会想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这件事情意味着什么,他应该怎么做,以后会怎么样。有一次郑文宇因为偷懒被教练狠狠地踹了两脚,结果郑文宇只是给她看了看自己乌青的腿,发了几声牢骚而已。她对此感到不可思议。”
郭娴可以想象郑文宇的表现带给了她多大的困惑。换了是她,都可以称之为巨大的人生灾难了。
“她第二天问已经没事儿的郑文宇为什么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郑文宇就告诉她因为已经过去了。她就又看了看他的淤青,提醒他伤还在。郑文宇就无所谓地说伤过几天就会好的。而且,郑文宇还告诉她,他们教练特别凶,因为他们都比较爱玩偷懒,所以基本上是三天一大骂五天一小打,他们都习惯了。她跟他坦白说她永远都忘不掉初中班主任对她做过的所有恶言相加的事情,还问他为什么会这样。”
郭娴并不指望郑文宇能说出什么金玉良言来,果然,立林接着告诉郭娴说,“郑文宇就跟她说那是因为女生脸皮都太薄了。”
真是毫无帮助的解答,郭娴无奈地问立林,“她对此如何评价呢?”
“她当然清楚绝对不是这么简单的原因了。但是,从郑文宇身上,她看到了自己跟绝大多数同龄人的不同,才觉得,之所以自己会活得这么累这么不快活,也许都是自己造成的。”
“这对她来说真是一个极大的自省,她终于找到自己真正的问题所在了。”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真得很努力地在抛弃以前的自己,想做一个像郑文宇那样没心没肺的乐天派,在很多时候,她觉得自己就快要成功了。因为让她失望伤心的事情似乎比以前少了许多,她认为这是自己努力的结果。可惜,这一切最后看来只是一种假象。”
郭娴不明白,“一种假象?”
“她随后发现,之所以自己会以为自己乐观了许多,只是得益于那段时间的平淡如水、风平浪静。学习成绩、父母和老师、同学和男友,都没有给她任何的刺激和感触,所以她才会平安无事。”
“那她随后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使她发现了这一点呢?”
“她奶奶去世了。”
郭娴的心不由得沉了一下。生老病死,在任何人眼里都是必须要面对接受的事情,这对正常人来说也是一种成长、一种考验,这种痛苦虽然沉重,但毕竟早晚会过去的。但对她来说,任何的打击和变故,却总是能让她看到背后的一些一步步摧毁她全部希望的消极事物。
“所以呢?她又开始怀疑什么?”
“现在已经不是怀疑了,她开始确定一些东西是不存在的,即使存在过,也不是长久的。”
郭娴已经再次准备好倾听她那莫名其妙但又会发人深思的歪理了。
“她高二的时候,她奶奶因为长期高血压糖尿病恶化的缘故,开始卧床不起。于是父亲他们兄弟姐妹几个开始商量老人的赡养问题。她爷爷早已去世了,那时他们全部委托最小的弟弟,也就是她的叔叔来照顾老人,其余的人负责出钱。其实,她奶奶是最想跟着她父亲的,她父亲是孩子中最成功最讲孝道的一个,也是老人一直最疼爱的孩子。但是,她父亲却没有把老人接到家中照顾,也许真得是因为工作忙的缘故,但是她母亲虽然常年在家却坚决声明自己不会出这份力。毕竟,不是自己的亲身母亲,换了谁也不想长期担负这份苦力活。”
“我记得你说过,她是奶奶从小看到的,两人感情很深厚。”
“但是,那个时候已经不是这样了。她母亲因为和婆婆长期不是太和睦的缘故,经常会给她灌输一些对她奶奶极带偏见的思想。时间久了,她对奶奶的那份感情也因为这种洗脑变得早已淡漠了。以致本来想把自己母亲接来赡养的父亲问她希望不希望奶奶来家里养病的时候,她拒绝了。”
郭娴有点儿不满地说,“她妈妈真是狭隘。”
“我倒觉得她母亲应该不是故意要抹黑她奶奶在她心中的形象,可能初衷只是想跟女儿发发自己的牢骚和抱怨罢了。毕竟,女儿是妈妈的精神依靠。”
“她奶奶死后,她开始自责了?”
“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她叔叔是村里有名的混混,把她奶奶交给这样的儿子,结果可想而知。”
“她爸爸不是最有孝心的一个孩子了吗?就这么忍心把最疼爱自己的妈妈交给这样的弟弟?”
“我想他也是没办法,自己忙是事实,但是老婆孩子都反对把母亲接过来,他也就没辙了。而别的儿子也都以工作忙离得远为借口推脱掉了责任,农村又没有把老人最后交给嫁出去的女儿赡养的习惯,所以这差事也就只能给她叔叔了。”
这难以站住脚的借口显然不能让郭娴理解她父亲的难处,“这都是借口,毕竟是自己的亲生母亲,自己真有心的话怎么只会因为老婆孩子就这么妥协了?”
“她告诉过我,她的母亲和奶奶真得都不是好说话的人,也都不是省事的人,她父亲夹在这其中的难处咱们是体会不到的。而且,她爷爷长期患病卧床不起,刚开始是轮流照顾的,但毕竟煎熬了他们很久,最后没办法也是找来她叔叔照顾。爷爷去世没几年,儿女们还都没缓过来又碰上了母亲这个样子,所以才都心有余悸吧。”
郭娴没再说话,立林就继续往下讲。
“她在她奶奶患病卧床的这段时间回去过一次,刚一进门,就看见她奶奶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地坐在炕上用手往嘴里塞着馒头,没有菜。看见自己最疼爱的孙女和儿子回来了,哇地一声就委屈地哭了起来。结果,她叔叔进门朝她训斥,‘哭什么哭!’她奶奶就一下子不敢出声了,眼泪还一个劲地止不住留着。”
郭娴脑海里想象着这让人心酸的画面,不知为何有种想哭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