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柳叶躺在床上听着身边的人虽不发一语却辗转反侧,她知道他一定是睡不着的,她也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只是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话去劝他,听着街上的更夫已经敲响了三更的鼓声,枕边人却还没有睡去的意思,便想了想,伸出自己的小手覆在他的大手上,用温柔而又坚定的语气说:“云飞,别想太多了,顺其自然吧,管伯说得对,这没准儿是福不是祸呢!”黑暗中一片寂静,很久都没有回声,柳叶刚要抬起身看看他是不是睡着了,就听见赵扬带着忧虑的声音响了起来,“管伯说的我都懂,可就是心里不踏实,就像没了根,整个人轻飘飘的。”
柳叶侧过身来,把他的一只胳膊抱在自己怀里,“这个我懂,来永州之前我也是这么不踏实的,不能用弓箭就像是抽了我的骨头,我不也想到办法了吗?我找到了弹弓,心里一下子就有了底气,可真正到了永州又用上几回?这次要不是帮暗影,根本就没有用武之地!你也一样,你是布政使司的主簿,是文弱书生,武功对你而言不是鸡肋,根本就是累赘,再说不过是半年工夫,一眨眼就过去了。”
赵扬也翻了个身,把柳叶搂在怀里,“叶子,你说的我也都明白,可是这么多年,我一直是杀手,一直是以武功为依仗,在血雨腥风里闯荡,说句实在话,现在这种走在阳光下的日子,我还不太适应呢!现在又武功尽失,我真的是从心底里害怕,以前的日子虽然危险,但生死握在自己手里,现在……何况还有你!”
“有我你应该踏实才对啊!至少我能与你共同承担些东西,你把我想得也太不经事了,是不是一直心里就看不起我?!再说,现在生死不是还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呢吗?”柳叶伸出一根手指戳着他胸前的肌肉,有些不满意地说。
赵扬难得笑出了声儿来,一把抓住她的小爪子,“哪敢看不起你?!只不过你在我心中太重了,所以才患得患失的,这都不明白?”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你肚里的蛔虫!”随着柳叶略带慵懒的软语,气氛渐渐不那么凝重了,两个人也打起趣来,但赵扬脸上还是有些沉沉的,柳叶拍了拍他的脸颊,“好了,没你想得那么糟糕,睡吧,明天你还得去点卯呢!”
“嗯”赵扬放开手,自己翻了个身,脸侧向床外,半晌,幽幽地说:“叶子,要是有一天,我……我要是在任务中出了差错,要是死了,你要好好活着,离开暗影,去过正常的生活……”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觉得后腰被什么一顶,人在床上翻了两圈,又掉到床下去了,他苦笑了一声,自己爬起来又坐到床上,看见柳叶面朝里躺着,留给他一个后脑勺,坐了一会儿,推了推她的胳膊,“叶子,我说的是真话,你……”
却见柳叶“腾”的一下坐起身来,抬头看着他,脸上已经润湿了一片,“我告诉你,赵扬,以后不许你提那个字,明白吗?!你要是再提,我、我……”她有些语无伦次的对着赵扬低声叫着,后来却止不住地流眼泪,话也说不下去了,赵扬看着她的泪水,一下就有些手足无措,赶紧把她揽在怀中,用自己中衣的衣袖擦着她的眼泪,“叶子,别哭!别哭!我再也不说了!不说了!”
柳叶伏在他怀中哭了一阵,“你不许说那个字!昨天晚上你把我吓坏了,你就躺在床上,头上是豆大的汗珠,身上插满了金针,针头上不停地冒着黑血,你全身都在颤抖,我叫你,你也不理我,管伯只说你是中了毒,而且很严重的样子,其他的都没告诉我,我不知道你还能不能再睁开眼看看我,还能不能再叫我一声叶子,可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那儿眼睁睁地看着你,看着管伯,那时我真的是恨自己没用,帮不了你!云飞,你不仅是我的丈夫,你还是我的家,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不能想象如果你昨天醒不过来了,我今天该怎么过,我以后该做些什么!”
听着柳叶带着哽咽的倾诉,赵扬把她抱得紧紧的,用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好,好,我不说!我再也不说了!无论怎样,咱们都会好好的,我当初带你离开落霞山时,承诺过我会照顾你,只是怕失言而已!你放心,就算我没有武功,也一样能护你周全,还是那句话——一切有我!”
柳叶紧紧抱着他的腰,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说:“我不是没经过风雨的小姑娘,我是你的妻子,也是暗影的搭档,你也要记住——无论面对什么风雨,我都站在你身边,我可以帮你分担,绝不会拖你后腿,即使你什么都没有了,还有我!就算是黄泉路上,你也别想撇下我!”
夜更深了,月亮都压上了西山,微风轻轻吹过窗纱,吹得几乎透明的纱帐随风轻摆着,赵府的正房卧室里一片安静,黑暗里只听见两个均匀的呼吸声,赵扬已经睡熟了,臂弯里还揽着他熟睡的妻子,耳边和脑海还回荡着那句话:你还有我!他因为这句话而睡得香甜、踏实,他也因为这句话打消了一切顾虑:武功尽失又怎样?他一样能在官场上与敌人周旋,一样能在永州发挥自己的作用,他的背后是他的妻子和搭档,是他的家,他们就像一面厚实的墙壁,可以支持自己,可以帮助自己,他不再是孤单一人!他不是孤军奋战!就像柳叶说的,就算是到了鱼死网破的时候,凭自己多年的战斗经验和柳叶的箭术,就是死也不会亏本,黄泉路上也不会寂寞。
雄鸡唱晓,东方既白,永州府从睡梦中醒来,逐渐开始热闹喧嚣起来,赵府的院子里一个人行色匆匆,几乎撞上了正在扫院子的管伯,只见他嘴里叼着一个包子,手上不停地系着官服的带子,急匆匆地往院门那儿小跑着,看得管伯一愣,这是赵扬?还没见他这么忙乱过!这时就听见院门口传来急促的声音:“管伯,我晚了,不吃早饭了,您跟夫人说一声!”
“好——”管伯也拉着长声答应着,脸上却是笑着:这孩子总算是想通了!不过他的脸……,算了,这样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