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深夜
地下的停尸库里,昏黄的吊灯不住地晃动。鲍警官恼怒地抓住上头的吊线,“就这块地方始终跟不上现代化。”
他说得没错,停尸库简直不是活人应该来的地方,任何坟墓都要比它透气得多。尸体的臭味还是隐隐地蔓延出来,尽管他们已经全方面处理过了。
“那些所谓的鞭痕是怎么回事?”
披着白大褂的中年男子,他的头顶正中心已经秃了,边脱手套边对他说,“要说是鞭痕还真的不一定,但这些疤痕在死之前就有的,这个倒没错。”
“会不会是跳楼过程中撞击的?”
“按理说有这种可能,但你也看过那栋建筑楼了,她从五楼跳下来,中间根本就不可能撞到什么,她们晾衣服的支架又不是装在扶杆外面的。”
“那要是撞在地上呢?”
“那也不会有这样的鞭痕,要说全身淤青倒有可能。”
“跟她同宿舍的女生怎么说?”
“她们都说晚上本来好好的,徐静自己在桌子前坐着,不知怎么的,她就用剪刀戳起自己来了,面容表情还很可怕,所有的人都怕她会用剪刀伤害她们,都不敢靠近她。”
“就什么也不做了?”
“那倒没有,一个个管自己跑出去了。”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关于徐静精神方面,怎么样?”
“应该来说没什么毛病,只是这个人有些内向而已,不过也平常。那些女生一被问到徐静的精神问题,都刮肠搜肚地想她过去有没有奇怪的地方,越描越黑了,不知道该不该相信。”
“你觉得这个案子跟那个拿钥匙的人有没有关系?”
“说不好,目前的情况来看,徐静是自己跳楼的没错,要说有凶手,凶手也应该是她自己,我们要找的或者应该找的,只能是间接凶手。很多人跳楼自杀的原因都是不清楚的,徐静的案子奇怪就奇怪在她身上的鞭痕,一开始没有的,后来离奇地出现了,也许只是一些医疗上还不能解释的因素,与有没有人杀害她根本就没有关系。”
鲍警官插着两手,陷入了沉思,晃荡的吊灯下,五官仿佛在不断地移动。
门哐地一下被撞开了,跑进来一个男子,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神色焦急似有突发事件发生。
“警官,有件不平常的事情!”他双手支在桌子上,努力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呼吸。
“什么事,你慢慢说。”警官把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好像要帮他一把似的。
“我们分析了那些毛发,很大一部分都是死者的。”
鲍警官听到这话,不免倒吸了一口凉气。
难道还有别人的?
“会不会是宿舍里其他人的?”白大褂的中年男子问道。
“根本就不是人的!”
“不是人的?你说清楚一些!”
“我们在徐静的头发里面发现了一些犬类的毛发!”
“犬类?”
“不可能啊,宿舍里不是不允许养宠物吗?哪来的狗毛?”
“这就难说了,兴许是案子的线索。我们打算看一下徐静的尸体,看看能不能从她的头发里再找出一些类似的毛来。”
“好,郭师傅,你们现在就动手!”
可恶的公交车,居然在路上整整堵了两个小时,这种事情,足以让一个人把肺都气炸。
如芝在路上碰上了一起车祸,一辆面包车与一辆客车相撞了,她就被堵在了后面。由于是市中心,车祸地点又在交叉路口,各个方向的汽车全部堵住了,想退退不出,想进又休想,等到救护车把那些不管是重伤还是轻伤的人都抬上支架,从水泄不通的现场运了出去,交警才把注意放到这些积怨已久的司机身上。
场面虽然混乱,但没有人员死亡,徐静比任何人都早知道车祸的情况,因为她没有闻到那股味道。
——人死后是有味道的,这种味道不是尸体发出的尸臭,而是当一个人的灵魂脱离躯体时,周遭会弥漫起一股独特的味道,确切的说应该是死亡的味道。
只有像如芝那样的人才能闻到。
“她是敌是友?怎么会有和我一样的本领呢?”如芝在空荡荡的车厢里自顾自地发问,但车很快就到站了,她停止思索。她走下车,里面只剩下了司机一人,他干脆把灯全关了。如芝望着开走的公交车,里面倒不是一片漆黑,路灯透射进去的光显得极为诡异。
司机的背后还坐着一个人,如芝却没有看见,远处汽车的灯光一照,人就消失了。
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就像上次在出事的宿舍楼前的那种感觉。如芝突然感到自己的脑袋昏昏沉沉,四肢渐渐失去了力气。她踉踉跄跄走了几步,情况反而越来越糟糕,几乎快要扑到地上去了。
如芝蹲了下来,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让自己的头抬了起来,校门口空旷的很,高高的路灯不够亮,这种氛围就像是在偷窥者眼中看到的场景。几个把头发染得出奇夸张的男青年勾肩搭背地朝这边走来,如芝虽然疲惫,但心里的紧迫感更为强烈。如同喝醉酒一般,落到她眼里的光线似乎多出了几个幻影,那几个男青年脸上的笑却是清晰可见,一张张庞大扭曲的脸型不停地在如芝眼前凑来凑去,他们的嘴巴又像是让人硬生生地给扯开,空洞中窜出尖细的嬉笑声。
然而紧接着,几个男青年发疯似地往四处散开了,并伴随着刺耳的尖叫声。
如芝如同掉进了一个深渊,摔得动弹不得,她的神智就像在地底下遭受了缺氧的危机,越来越模糊。
有人拉了她一把,如芝本没有力气起来的,却不想她四肢轻轻地就像让人提了起来,轻飘飘地顺着那人的指引提脚去了。
若玛在楼梯口站住了,她在犹豫着往上走还是往下走。上面是六楼,下面是四楼。通往六楼的楼梯上铺满了灰尘,对比向下的楼梯,简直令人难以置信,那些灰厚得估计连风也吹不动了。若玛纳闷,难道连打扫个卫生都要这么避讳吗?
简直就像是铺了一层死人骨灰。
对于这个想法,她自己都吓了一跳。事情就在此刻出现了变化,“骨灰”上面踩出了脚印。
脚印是从最下面一级台阶出现的,慢慢地第二个台阶也出现了,然后脚印继续向上出现,似乎有个无形的人往上走去,自然而然就留下了脚印。
若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怎么可能呢?
她的视线随着那个会行走的脚印,一直到转弯处,留下了最后半个她可以看见的脚印。
她的好奇心战胜了恐惧,不由自主地抬起脚来。她思量了三秒,把脚落在第一个脚印处。
天啊,那个脚印和她的鞋子一样大小!
于是,她的每一步都踩在之前留下的印子上,慢慢地朝上面走去。转弯时,若玛尽量把自己心脏的位置控制好。果然还有脚印,一直持续到六楼。
若玛大胆地向上走,终于所有的台阶都落在了身后。她环顾着四周,这是她第一次上六楼,不知道之前的一次是不是梦游。
所有的地方连同角落,都铺满了灰尘,在惨淡的月光下,若玛更加确信,根本就是骨灰。她不留神靠到了墙壁,顿时吓了一跳。
太冰了!
她不禁伸手触摸了一下墙壁,简直就是冰块,温度低得不得了。她的手上好像沾了什么东西,拿到眼前一看,居然是灰,就连墙壁也沾上了灰!
一扇门吱呀打开了,若玛这才注意到,原来所有的教室门都是关着的。她向前摊着身子,影子透射在地面上,差点吓了她一跳。黑魆魆的教室里果然堆满了废弃的课桌椅,若玛用一根手指把门轻轻地推开。
她起先只望到了一角,视线从黑板上开始移动,慢慢地,她看到了教室那侧一排的窗户。大榕树的影子照在窗户上像团鬼影,但若玛还可以区分清楚。
她壮了壮胆,索性把整扇门全打开了。
角落里有人!
“喂,喂,”若玛轻声地喊了一下,像要引起对方的注意。
但那个人影并没有回过头来。
“你好,”若玛一小步一小步地向对方靠近。
突然,她绊到了一张凳子,哐当地砸在了地上,声音响得有些吓人。
若玛差点跳起来,急忙低头看发生了什么。当她抬头的时候,靠窗的地方又多了一个人。
她有些不敢前进。
从两人的身影来看,都是女生。因为若玛看到她们身后的长发飘了飘。
尽管害怕,但若玛内心深处有一股力量在强制她前进。
终于她站在了对方后面。
这个背影真是熟悉,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
若玛伸出手去。
然而,她只摸到了空气。
那个人突然转过身来。
若玛放大的瞳孔中显现出一张令人无比惊恐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