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迪克尼斯学院
每个学校都有一两个不太正常的地方,有些只是无中生有、凭空捏造出来的,有些则确实发生过令人匪夷所思的事件。
我想在迪克尼斯,能使人内心发猝的地方则莫过于那个位于学生公寓和教学楼之间的公园。在白天的时候,这地方确实清新雅致,各色的花草树木栽种其间,通过园艺师的巧手使它们俯仰生姿、交相呼应。一条主长廊贯通首尾,长廊的玻璃顶上爬着常青藤,长长的茎条悬挂在两边,各条小石道分散开去、四通八达。在园林的中心地带,有一片人工池沼,水的颜色微微发绿,由于不是活水,每个礼拜都会排干一次,再引入净的水源。长廊从上面通过,别有一番风味。而在池沼的东南边,种着大量的竹子,竹叶密密紧挨,可听到繁杂的鸟叫声,却看不见鸟的踪迹。
然而不能只是赞美它,这里可还是个血腥之地。有四条人命曾葬身期间。不过这些事情,我还不太想说出来,不是因为我对传闻的真实性不敢肯定,这些自杀事件(经过彻底调查后得出的结果)都详细地记载在校园纪事录上,你可以在图书馆的五楼资源部找到这册书,这些自杀者的死亡时间、家庭背景、在学校里的种种表现以及分析得出的自杀原因都有详细的记载。当然,也不是人人都能看到这些资料,只有学校那些职位较高、颇有发言权的、处于领导地位的人才有机会,亦或者一些特殊人士,至于这些特殊人士,暂时先不详细叙说。
一年以前,当我还在财经大学的时候,无意间听到有关迪克尼斯的外招生政策。他们需要对外招收一名大学生,没有具体年龄和专业的限定,被录取的学生可以免除所有学杂费,就读一年后就可获得迪克尼斯的全额奖学金出国留学。在此之前,迪克尼斯在我的印象中只是一所私立的贵族学校,从来不按传统的分数线作为招生标准,只有那些能承担起高昂学费的富家子弟才有资格入学。更出格的是,据说校方必须对每一位申请者进行家庭资产评估,到达了标准才可发放通行证。
这是**的金钱主义,毫无疑问。
因此,他们才只在成千上万的外招生申请者中选取一个。他们的目的不能用慈善之类冠冕堂皇的理由加以搪塞,真正的原因,是为了与外界建立起勉强的那么一点交流。在过去的十年里,迪克尼斯的教学评测完全独立于整个教育界,不进行任何教学交流活动,校内情况绝不对外发布,被人臆测隐藏着不可告人的内幕。
然后,他们想起了这个办法,引入外招生,证明他们没有不可告人的嫌隙。
就读的时间只有一年,然后立马出国留学,迪克尼斯的这项外招生政策难道不是掩耳盗铃之举吗?
但又与我何干?倘若我能顺利成为外招生,只要度过一年的时间,我就可以出国留学,天赐良机,彻底摆脱掉眼前乌烟瘴气的境况,前程似锦,永远离开这个自小生存的鬼地方,难道不是最好的捷径吗?
我投了简历,两个星期后,收到迪克尼斯的通知,我得到了面试机会。
在面试现场,只剩下几百号竞争者,我感到胜利在握。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反正信心满满,在人生的近几年,我的内心从来没有这么春风得意过,即使没有一位面试官对我点头称道。
而眼前的绝对是我见过最华美的学校(无论是亲眼所见还是通过传播媒介),所有的建筑物风格大不相同,几乎全是西式风格,外墙上爬满了扶芳藤,还有随处可见的喷泉与雕塑。全校总共一千多个学生,占地面积却不输任何一所人满为患的公立高校,因此,整个校园显得尤为宁静、空旷,仿佛一座空城,人烟稀少。
直到下午,聚集在圆拱形会堂的“幸存者”被告知还有一场心理测试。我恍惚地意识到,之前的简历投放和面试只不过是个掩人耳目的幌子,接下来的心理测试才是他们真正的评判标准。因为从来没有学校采用过这种方法。
我并没有向任何人言说,即便周围挤满了人,耳边充斥着繁杂的抱怨声,我们不被允许参观学校,除了会堂、会堂的走廊和面试的场地,任何地方都不能出现闲杂人等,最后的心里测试也是在空气混浊沉闷的会堂里进行的。
最终的结果只能有一个赢家,我在此后的第二个星期收到了录取通知书。我的预感没有一点差错。
几个月后,我按时到迪克尼斯报到,被分配第二个年级的最后一个班级。迪克尼斯总共有四个年级,每个年级一律都是八个班级,与此同时,还领了一块铜质的胸牌号,我估计就是这个小小的长方形牌子也是由专门设计师设计的。我的号码是1099,上面没有名字,也没有字母缩写,当我以为这是等级歧视时,我发现,原来每个人的胸牌上都只有一个编号。幸好迪克尼斯不用穿什么特质的校服,省得刻意标榜自己,但这也是最不幸的一点,我的寒碜会比时装周上的压场之作更吸引眼球。
我算是插班生。上课的第一天就迷路了,网络上搜不到任何一张迪克尼斯的校园图片,经过一番东碰西撞后才找到教室。他们已经在上课了,我不敢贸然进去,于是站在门口示意讲台上的教师,庆幸的是,除了那位女老师,没有人注意到门口这个外部世界的陌生人。她穿着白色的衬衣短袖和黑色的裙子,踩着十公分的高跟鞋,仪表相当出色。我怀疑迪克尼斯在招聘教师的时候,是否第一步就是对面相进行严格筛选。她向我走来,我看见她也戴着胸牌,不同的是,两位数字前有一个大写的字母“T”。上了一个礼拜的课后,我便知道每个老师也必须佩带胸牌,只是加以“T”作为区分。
她突然地离开讲台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们应该正在阅读书本。她顺手带上门,我表明了我的身份,她没有任何表情,既不惊讶也不流露出鄙薄的面色。她问我胸牌呢,我从口袋里掏出来给她看。
“戴上去。”
我把它别在T恤领口的右下方。
“记住了,以后都要戴这个号码牌,这是规定,谁都不能违反,否则你连校门都进不了。”
进迪克尼斯是需要刷卡的,现在,还需要出示号码牌。而我一天至少有两次要通过校门。所有的学生都住在校内,只有外招生被要求通校。
这又是另一项特殊对待。
我点了头。
她转身开门,我正欲跟上她的脚步,门就在眼前关上了。
一开始有点不知所措,疑心是不是因为迟到而被取消了上这节课的资格。
隔着门,我听到她走上讲台,说了这样一句话,“同学们,今天,我们有一位新同学。”
好像没什么反应。我在门背后调整自己的状态,将嘴角上扬,让自己现出友好的笑容。这是必须的,难道不是吗?
“进来吧。”
我听到指令,轻轻地吸了口气,推开门。
只是垮了两个步子,我突然产生一种错觉,身边的空气似乎凝结成了块状,而这样的块状正在肆无忌惮地膨胀。
所有对着我的表情都是冷漠的、毫无生气的,仿佛一张张空白的面具,每一个眼神都像是在看一件陌生的、毫无吸引力的器具,这器具因笨拙、造型丑陋,最终迎来了不耐烦和厌恶的情绪反应。
我能感受到我脸上那个虚假的笑容也在慢慢消逝,最终保持在一个疑惑并暗自反抗的状态。
就这样僵持了几秒,我没有迈动脚步,我试图探寻每一个不友好的表情背后的产生缘由。
接着,我又听到那个女教师无奈的语气,“你的位置是第二排倒数第三个座位。”
我走向那个倒霉的地方。
这个班级共三十四个人,加上我。
在我就位的时候,斜侧前排的一个男生回过头来对我说,“你通过了测试?”
“嗯。”我回答了他的问题,并对他的提问产生了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