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秋没有赶上韩不破,只好又回到韩府等候。出宫之前,暖秋问韩召为何要明日一早再回宫,韩召一副很为她着想的样子说:“你难得出趟宫,可以置办点货物。”暖秋当时觉得师父甚是为自己考虑,现在想来其实韩召早料到她会有这番遭遇。暖秋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她这位师父心地是极好的,就是心思太深,连她这个做徒弟的都不肯放过。直到月上柳梢头,暖秋迷迷糊糊打盹时被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吵醒。她抬起沉重眼皮,看见姣好的月光下有一黑影偷偷摸摸地打开房门。
“韩不破?”暖秋站起来,询问道。
只见那黑影嗖地一声飞到她身边,一把将她揽到墙角,一手捂住她的嘴巴,警告她不要出声。
暖秋看见他如星辰闪耀的眸子像两道划过天际的流星,燃烧出令人惊叹的光彩。
“你是谁?”
“呜呜……”暖秋伸手推开他,韩不破才发现他捂住了她的嘴,连忙放下手来。
“我叫暖秋,是你哥哥韩召的徒弟。”暖秋说,“师父最近比较忙,没空出宫,叫我带些银两给你。”
“银两!”韩不破一听这话,两眼的光彩更甚,但暖秋觉得此刻他瞳孔发出来不过是贪婪之色。
暖秋将银袋递过去,韩不破一把抓住,就着月光悉悉索索地点起数来。
“才五两,能够我赌几次呀?”
“怎么,你还要去赌?”
“有赌未为输嘛!当然得去了!”
“这些钱可都是师父在宫里面省吃俭用给你留下来的!”
“我知道。”
“那你还去?”
“嘻嘻!”韩不破拎起钱袋就要往门口走。
暖秋想这人真是够没皮没脸的,她大可以撒手不管,但是想起师父在宫中像只铁公鸡一样缩衣节食,还惹来不少人笑话,气就不打一处来。她追上韩不破,死死地贴在大门口,不让他开门,说道:“你就不怕再去招餐打吗?我可不能看着你去乱花师父的血汗钱。”
“你干什么?”韩不破急道,“挨不挨打是我的事,花不花我哥的钱是我们家的事。与你何干?”
“我看不过眼!”
“那你想怎样?”
“你跟我赌,你若赢了就我便让开,你若输了这五两银子就只许你做正经事,不准拿去赌!”
“好,有意思!”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暖秋伸出右手,韩不破也举起右手,二人在空中互击三掌,以表践诺。
“怎么赌?”
“石头剪刀布,我就会这个。”
“这未免太小儿科了吧……”韩不破有些抱怨。
“越简单越好玩儿,赌的就是个运气。”
韩不破觉得有道理,遂同意了。
暖秋数完一二三,两人同时出拳。暖秋出了剪刀,韩不破出了布。胜负已定。
“五两银子我先帮你保管。”暖秋一伸手从仍处于震惊中的韩不破手上夺过钱袋。
“你刚才没说这样的。”韩不破不服。
“我这是为你好,你想你赌瘾这么大,钱放在你身上还不是羊入虎口,只有放在我这里才保险。如果你想到怎么样正正经经花这五两银子,再来问我要不迟呀。”
韩不破垂头丧气像一只斗败的公鸡,悻悻然说道:“没想到今天遭了你这小女子的算计,枉我韩不破一世英名呀!”
暖秋打着哈欠,摇了摇手说道:“好说好说。我困了,今天在这里借住一宿。”
“你能不能再过分点?”韩不破跟在她身后,无奈道。
“能,麻烦你今晚待在屋外。毕竟我们不熟。”
从韩府出来,回到宫中向韩召复命,暖秋把五两银子交给他,并说:“韩不破说他不缺钱用,叫我把这钱交还给师傅。”韩召接过钱袋,喜滋滋地说:“看来我弟弟真是长大了。”
“听说白象国太子已到了京师,现正住在国宾楼。永巷四室应该都会抽人过去帮忙,蓝嬷嬷跟你们说了吗?”韩召说。
“我没听说。”
“如果叫你过去,你便想办法推掉。”
“为什么?”
“别问了,总之你别去。”
蓝翎果然叫暖秋去国宾楼,同去的还有杜鹃。
“可是,蓝嬷嬷,我最近身体不适很舒服,而且宫里面的活动太多了,我实在喘不过气。”暖秋婉拒道。
“那就叫杜鹃去吧。”蓝翎说。
杜鹃听了不乐意,说道:“万玉和暖秋都不去,我一个人去多没意思。”
“可是,国宾楼有很多好吃的,而且工作又不累,我让你去是放你假的。”
“那为什么暖秋不去?”杜鹃转头问道。
暖秋看了看杜鹃,对蓝翎说道:“我还是去吧。”
韩召得知消息后,问她为何不听话。暖秋答道:“我若不去,杜鹃也是逃不掉的。与其让她傻乎乎地待在那里,倒不如我跟着去看护下。”
“我不让你去是因为国宾楼招待外宾时,常会对小宫女有些不规矩的行为。这也算宫里的一个潜规则,大家心照不宣的。你若过去的话,凡事小心点,遇事要镇定,注意处理方法。这其中的干系很是复杂,总之这不像我跟王振一样可以撕开脸讲白话,师父就算有心护你,到时候恐怕力所不能及。”
“师父,我还没去,你就已经把我吓得半死了。”
“不吓吓你,担心你胆子太大,哪里都敢闯。”
暖秋吐吐舌头,拉着杜鹃说:“我师父的话你刚才听见了,凡事多留个心眼,有什么事记得跟我商量。”
杜鹃点点头。
暖秋和杜鹃本是同乡,两人一同上京赶考,一同入宫,感情自然比别人深厚。况且杜鹃比她小,又是个没心机的娃儿,暖秋不管是从道义上还是感情上都将杜鹃纳入她的保护范围。
国宾楼的工作看着挺光鲜亮丽,实则做起来掣肘多多。以前在永巷,虽然等级低,但是好在天高皇帝远,你想怎么做一般也没有人来指手画脚。在国宾楼就不同,你端个菜,一旁的嬷嬷说你姿势不好看;你扫个地,检查小组一来就往旮旯里钻,用手指一抹,尖声怪叫道:“灰!”好不容易你什么都备齐了,舔着脸去迎检,领导迎面就说:“满头的汗,活像个村姑。”然后你就在那儿一边擦汗,一边傻笑配合村姑的形象。杜鹃越干越憋屈,向暖秋抱怨道:“这不是越干越错,不干不错嘛!”暖秋安慰她道:“想想我们站在宫门口眼巴巴地看着宫里的心情吧,想起那些你就可以忍受现在了。”杜鹃回想起当初望着金灿灿的皇宫琉璃瓦,肚皮却不争气地咕咕直叫……她日思夜想哪怕叫她进来涮马桶都无所谓,如今梦想成真,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是啊,我还不用去涮马桶,有什么好说的呢!”杜鹃的精神胜利法真是厉害,顷刻之间她的情绪就大有不同。
符荷也来了国宾馆,她是跟随太医丞令来的。其实,话说回来,符荷是一个满招人喜爱的小姑娘,长相清秀,笑起来嘴角挂着两个小酒窝,容易让人产生亲切感。看人不能太主观,暖秋提醒自己,虽然她和郑离的事情让她心里有点不爽,但是撇开这些,符荷每次来永巷诊病都是尽心尽力的。其实,还有一个人在这里,就是郑离,他被安排为白象太子的导游,陪同太子了解京师。暖秋在国宾楼进进出出难免碰到郑离,她已经尽量避开他了。但在一个黄昏,在她回房间必经的那条小径上,郑离站在那儿仿佛是在欣赏远处的美景,暖秋不愿意跟他有正面接触,想要轻轻调头往回走,但郑离已经看见她了,并温柔地打着招呼:“好久不见!”
“是啊。”其实两人几乎天天都见。
“我想你对我有些误会。”经过长久的沉默,郑离终于决定进入正题。
“就算是,郑大人高高在上,何必在意?”
“可我感觉我被人无端冤枉了。”
暖秋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无来由地点点头,然后绕过郑离回了房间。
夜晚的烛火噼啪,暖秋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拨弄着灯芯,不小心被烫到,“啊哟”一声惹来杜鹃的询问。
“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今天我看见郑离了,他站在我们房间门口。”
“难道特地来等你的?”
“我看不是,这里还有这么多人的房间呢,符荷的也在这儿。”
“你跟他说话了吗?”
“说了,他好像还很在意的事。”
“难道他喜欢上你了?”
“我跟他见过几次,就喜欢上?”
“那你跟他见过几次,现在就魂不守舍?”
“啊呀!小妮子!”暖秋佯怒,然后又思索道,“我想像他那样温和的性子,大概从没有被人说过什么,如今我却将他削了一顿,自然对此事耿耿于怀,对我也印象深刻些。”
杜鹃点点头,说道:“这也是有可能的。”
暖秋吹灭烛火,有什么好想的,顺其自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