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想在周六邵辰生日之前好好休息一下,现在倒好,从第一天开始就不清净了,我一头仰到床上盯着天花板开始发呆,虽然已经从前几天的事情中回过神,没有在早上醒来大脑一片空白的时候忽然想起那些事而伤神,但是我却莫名其妙地习惯了发呆,很奇怪,脑袋就像天花板,那里一片空白,没有她,没有和她在一起的他,似乎什么都没有,可我也不知道自己眼神放空在想些什么,或许这种举动伴随心事的时候应当拔高到思考的高度,没有任何心理活动才被定义为发呆。
一直到了下午五六点的样子,门铃突然响起来,我翻下床挪到大门前透过猫眼往外看了看,镜孔里一张扭曲的朱玉面孔正贴在外边跟我对视,喵了个咪的,这厮是来吓人的?我赶紧打开门看着外边的三个死党诧异地说:
“你们怎么来了?”
朱玉率先闯进来一边脱鞋一边答到:
“当然是来查房啊。”
“喂,喂,你们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跑到我这儿来了?”
我一把拉下已经半张屁股坐到饭桌上的朱玉,一面朝甄帅和唐朝问到,他们两个还没开口朱哥立马回了一句:
“张扬,你就不想把憋在心里的事情发泄一下?”
我蔑了他一眼,转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四听可乐挨个扔过去说:
“我早说过,小生不是需要宿醉和大哭那种低级发泄方式的人。”
甄帅拉开拉罐扬起嘴角开玩笑说:
“低级发泄方式?怎么,你还想拍部电影抒发一下灵魂深处的情感?”
“甄天王,你这种名草有主的人能不能在我们面前消停点?”
“行行行,今天其实是我叫了朱哥和朝爷过来,也不全是为你的事情……我想让你们帮我一个忙,老实说,是关于柳雯的。”
我们三个听甄帅这么说同时放下了手里的拉罐,甄天王扫了一眼我们的表情连忙解释说:
“你们别那样看着我啊,我和她好好的。”
我瘪瘪嘴吹了一下前额的刘海问到:
“那是什么事?”
甄帅站起来走到落地窗前说:
“柳雯的妈妈在她初二的时候患上癌症去世了,阿姨还在住院期间,柳雯爸爸不仅没去照顾,还带了一个女人回家住,阿姨刚刚过世,他们两个就办了结婚证……你们知道柳雯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吧?”
我和朱玉还有唐朝三个互相看了看,示意甄帅继续说下去。
“阿姨还在世的时候,柳雯的爸爸就整天游手好闲,一个家全靠她这个女强人担着,后来遗产里留给了柳雯一套房子,其他的全被柳雯爸爸拿走了,那时柳雯还小,所以户主写的是那个男人的名字,现在这对男女将阿姨留下的钱挥霍光了,付不起房租,就把柳雯从住处轰出来自己搬进去住……”
我盯着甄帅猛地打岔问到:
“现在!?高三刚刚才开始,他让柳雯去哪儿?”
甄帅冷笑了一声望向窗外说:
“谁知道,可能住校吧,反正一句大人的决定小孩儿别多管就打发了。”
唐朝把饮料杵到茶几上干脆地来了一句:
“说吧,要我们帮什么忙?”
甄帅咬着嘴唇摇摇头说:
“柳雯还有一些书和衣服没从家里带出来,我不想让她再回去受气。”
我走进卧室拿起外套一边穿一边问到:
“甄帅,柳雯她之前的住址你有吗?”
“嗯……现在去?平儿,你没问题吧?”
我没理会甄帅的话,随口问到
“柳雯知道你想去帮她拿行李的事?”
“不知道……这几天我提起这些她只是哭。”
“走。”
“平儿,你等等。”
甄帅走过来拦在我身前说:
“现在就去?先商量一下吧。”
“那你还真是了解我。”
“喂,张扬,说到底,只要户口本上写的是那个男人的名字他怎么做都不违法,我们四个见的无赖还少了?不可怕,就怕无赖仗着法律撑腰!”
我直直盯着甄帅的眼睛问到:
“你觉得柳雯的爸爸是个无赖吗?”
“当然!”
我扭头又看着朱玉和唐朝说:
“你们呢?”
“用的着说吗?”
“那不就结了!?我们就算不能跑过去揍他一顿,可让他明白自己是个人渣总做得到吧!?”
虽然只是傍晚时分,但是这座城市业已轮回道夜幕早降的季节里,路灯尚未亮起,而天色却凝得靛蓝,我们四个乘着的士走走停停行驶在拥堵的大路上,相互重叠的大楼从近处延伸渐远,我忽然忘了自己要去干嘛,忘了这几天糟透的心境,就像冷清街道上行人的围巾和暖灯之下摇晃在手里的红酒杯一样毫无瓜葛。
“就是这里。”
甄帅抬手给司机值了一个靠边的位置,我走出车门抬头望了一眼那东大厦,逐渐收拢的扇形大理石台阶连着上方旋转式的大门,一个穿着便装的中年男士靠在左侧不远处好像在等人,台阶下不时走过几个大声交谈的行人,仅此而已。
甄帅走过去和守门的保安聊了几句,好在那个人似乎认识他的样子,很快就打开门禁放我们进去,乘上电梯望着逐渐靠近的二十九层,我们四个谁也没说话,电梯门打开的时候我瞥见甄帅轻轻倒吸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这个举动让我突然很想笑,可能感慨于眼前的甄天王从半个花花公子到今天这样的转变吧。
等到甄帅出了电梯我们三个才跟在他身后出来,绕过转角他忽然愣愣的停住,我几步跟过去发现一家住户的门大开着,柳雯双手环抱着正站在门外静候,客厅照出来的光半侧印在那张俏丽忧伤的脸上,而她的旁边还站着一个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女生。
甄帅没想到柳雯自己会跑回这里,在小跑过去的途中徐夏瑶的出现让他也吃了一惊,我看了一眼那边,皱了皱眉头退到走廊的窗户旁,朱玉和唐朝轻拍了一下我的肩膀,然后默不作声地也过去了,他们几个到走到柳雯身边,那扇门里夹杂着女人的骂声哐当扔出一个胡乱塞满的塑料袋。
“现在总可以了吧!?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害的老娘白出一身汗!”
甄帅他们三个的火气已经冲到了脸上,可柳雯倒是没有理会那个双手叉腰捏着骂街架势的泼妇,只是缓缓蹲下身拼命解开那个包裹,从里边找出一个相框之后慌慌地查看有没有被摔坏,我看不清那个相框是否安好,柳雯似乎轻轻松了口气,然后暗暗啜泣着哭了。
“喂,我说……”
门里的女人把右手从腰间拉开搭到门框上说:
“你们怎么还不走啊!?要哭到其他地方去,别在这里像哭丧一样招晦气。”
“你什么意思!?”
甄帅忍无可忍地吼了一句,那个女人倒是无所谓地把双手抄在胸前回到:
“怎么,还想打人啊?我不信在自家门口你还敢动手了。”
她斜睨了一眼蹲在地上的柳雯轻声骂了一句:
“真的是有什么样的妈就有什么样的种……”
接着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甄帅深吸一口气稳住情绪,转身拍了拍同样怒不可遏地朱玉和唐朝两个,我靠在窗边看着他扶起柳雯缓缓走过来,徐夏瑶跟在朱玉和唐朝两人的身后尽量让他们的身体挡住我的视线。
“你们先回去吧,我还有些事。”
甄帅经过身边的时候我轻声说了一句,他们几个以为我是找徐夏瑶,所以不约而同地偷偷看了她一眼,徐夏瑶也愣了愣,微微低下头没说话。
甄帅回过头来看着我动了动嘴唇,最后说了一句:
“算了,今天都怪我才弄出这么多乱子。”
“说哪儿去了。”
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快带着柳雯离开,唐朝和朱玉两个也跟着他们进了电梯,徐夏瑶轻咬着嘴唇站在原地,等到电梯门彻底合上才轻轻说了一句:
“张扬……”
我没理会她要说什么,径直来到那扇大门前砰砰砰地乱敲一通。
“你们是不是有病啊!”
门里由远及近再度响起了那个泼妇的声音,她咔嗒一下打开门看到我这个陌生面孔之后愣了愣,接着紧拧起那惹人厌恶地五官问到:
“你又是谁?”
“我想找柳雯的爸爸。”
“他不在!”
我伸手撑住她摔过来想要关上的门说:
“我的东西还有留在这里没拿走的呢。”
意料之中,果然伴随着卧室里响起的脚步声,一个中年的秃头男人走出来冲我质问到:
“你是谁,怎么会有东西在我家!?”
我收手扬起嘴角瞪着他说:
“你就是柳雯的爸爸?”
“关你什么事!?”
“呵呵,我还以为柳雯没有爸爸呢。”
那个男人两步抵到门口,铁青着脸一边上下打量我一边骂到:
“找事是吧?”
我抄起双手依然皮笑不笑地回到:
“我哪敢找事啊,只是想给你个建议,死一个老婆就能得一套房子,啧啧,那让现在这个婆娘也去死了你不就有两套了?”
那个女人甚至来不及去理一下散乱的头发就伸出双手像疯狗一样要来抓我,而面前的男人反应更快,我刚把话说完就被他一拳揍得靠到走廊的墙壁上起不来身,那个男人从门里冲出来死拽着我的衣领一边扇我耳光一边骂到:
“狗杂种毛还没长齐就敢来教训老子!?”
一旁的徐夏瑶被吓得全身颤抖,她双手哆嗦着拿着手机不知道正打给谁,我一把抓住中年男人的手腕咬着牙说:
“我当然敢教训你,你这种祸害也不过是比我多浪费了几十年的粮食。”
他听到这话以后眼睛瞪得更大了,手腕上传来的力道让我突然吃不消,以至于被后面的几拳揍得根本没时间招架。
“喂!你怎么对一个小孩子动手!?”
另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让面前的人停下了拳头,我坐起身捂着剧痛的腹部睁开眼睛看了看出现在徐夏瑶身边的人,衣着好像在哪儿见过……哦,是刚才等在楼下的那个人,往上打量,他的脸我也似曾相识……好像就是徐夏瑶的爸爸。
秃头的中年人瞥了他一眼,转身就往大门里走,我撑着墙壁站起来才感觉嘴里一股腥味,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发现也是鲜红的颜色,这把慢慢靠过来的徐夏瑶和门里那个男人都吓了一跳,我轻轻推了一把徐夏瑶示意她回到自己父亲身边去,然后冲着门里说:
“和我比拳头有什么意思,要不你拿两把刀来,我们对捅几十百来下,看看到时候柳雯会为你这个爸爸哭,还是为我这个外人哭!”
门里的男人依然狠狠地瞪着我,只是我觉得他身上的愤怒逐渐消下去,那个散乱着头发的女人看到男人没了动作赶紧伸过手来猛地关上了门。
“小伙子,你没事吧?”
我走到窗边看了一眼徐夏瑶的父亲,又吐了一口嘴里的血说:
“没事,只是刚刚被撞得牙齿割破了嘴唇。”
解释完我没想再和他聊下去,不然新旧老账都得扯出来,可刚转过转角我却被神色凝重的甄帅他们几个吓了一大跳。
“你们……什么时候又回来了!?”
唐朝和朱玉抱着双臂看了看我,又看看甄帅柳雯两个没敢出声,甄帅走过来看了一眼徐夏瑶的爸爸然后对我轻声说:
“刚刚在楼下叔叔问起了徐夏瑶,他接了通电话赶上来以后我们也跟了上来……哎,张扬你……还真是一根肠子通到底……”
“我就当你在夸我吧。”
我一边回答一边走到电梯旁边按了下行键,忽然一旁的柳雯再也忍不住冲上来抱着我嚎啕大哭,一个女生遇到这种事情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可鉴于甄天王就在旁边,柳雯的举动多少让我有些尴尬。
“没事,别哭了,你可是我硕果仅存的社员啊,你受了委屈社长哪能干看着,不过方式可能太直接了一些,哈哈。”
我拍了几下柳雯的肩膀然后把她揽到了甄帅怀里,正好电梯门这个时候开了,下到一楼大厅,我好歹用完一包纸巾才彻底止住嘴里的血,徐夏瑶的爸爸走到甄帅和柳雯身边轻轻拍了拍柳雯的肩膀,然后扫了一眼我们几个说:
“小伙子们,今天晚上一起吃顿饭怎么样,我请客。”
我把淡红色的纸巾捏成一团扔进垃圾桶回到:
“那真是多谢你了老叔,但是今天晚上我还有事,不好意思了。”
旁边的唐朝朱玉还有那边的徐夏瑶都以为我一口回绝是因为她在场,所以通通埋了一下头没说话,我笑着在唐朝胸口上揍了一拳,直起身看着徐夏瑶的父亲解释到:
“我一个朋友的初中同学特地从CD赶过来看他,让我晚上过去镇场子,不然他会害羞。”
徐老叔似乎听懂了我的意思,爽朗地笑了几声说:
“我知道了,要去的地方远吗,要不要我送你过去?”
“不用那么麻烦了,走过去也就十几二十分钟……”
“肖遥!?”
话音未落徐夏瑶忽然瞪大眼睛问了我一句,我立马下意识地避开她的目光点了点头,然后抬脚就朝大门走去,快到门口的时候听到身后的徐老叔小声对徐夏瑶说:
“这个小子,让我想起了以前那次冤枉你过后当面顶撞我的……”
因为出了大门,后面他说了什么没有听到,但是我应该知道徐夏瑶她爸爸想起了谁,站在大理石台阶上我抬头看了一眼漆黑的天空,呆了几分钟笑着念叨了一句:
“那个家伙吧?”
沿着街道没走多久我就接到了肖遥打来的电话:
“喂,张扬,你在哪儿?”
“小爷,你觉得一个路痴会知道自己在哪儿?”
“你在外边吧,有空吗?”
“当然有,你和初恋聊得怎么样了?”
“还行,能不能来一趟三中,在大操场最中间等你。”
我停下脚步一边打量附近的车站一边说:
“还行的意思就是有戏了?好,我马上过去。”
好不容易找到最近的公交车站,搭上公车之后花了二十分钟不到的时间就抵达了南开的大门,一路摸黑走向大操场,听小爷说他和他的前女友坐在足球场的最中央,可放眼望去到处都是三三两两坐在一起看月亮的留校学生,主席台顶棚上的高瓦数探灯也因为今天是节假日所以没有开,这下倒好,真要把我活活找死。
一边朝操场中间靠拢一边仔细打量着周围一堆又一堆的人,终于在漆黑中发现肖遥双手撑在身后,蜷起左膝一个人卧在地上看月亮,我坐到他身边说:
“喵了个咪的,我找了半天你倒在这里悠闲,初恋呢,闹掰了?”
肖遥笑了笑,望着天空回到:
“她去家在重庆的一个姑姑那里住了,刚送完她回来。”
“你们到底是和好还是没和好啊?”
“她还喜欢我,我也从没忘记过她,但是……”
我瞥了他一眼,轻声骂了一句:
“矫情。”
没想到肖遥一下子笑出声来,他一边用手理着操场上的塑胶颗粒一边说:
“当它是矫情吧,张扬,你还记得我为什么对漫画这么坚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