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未时,看天色不早,慕容雪吩咐小厮准备收拾东西。阳光斜射在脸上,感觉暖洋洋的。花无痕将杯中的最后一滴茶饮尽,抚着衣衫下被糕饼和茶水填得胀鼓鼓的肚皮,很是满足。
我们依依不舍起身下山,我跟在他二人身后。
花无痕与慕容雪并排,边走边谈。
花无痕的话断断续续传进我的耳鼓:“皇上近期想发动攻击匈奴的第二次战争,也是为了出击匈奴右贤王,切断匈奴右臂,打通河西走廊的通道。将军让我问问你,慕容家能否拨出一些钱物略作支持?”
慕容雪脸上含笑:“请转告将军,慕容一族一定肝脑涂地,为国尽忠。至于捐出多少,待我回去后,与父亲商议,再奏明将军。”
到得山下,小厮将一应之物放入后车,慕容公子欲扶我上车,我提出想骑马回去。
“你会骑马?”慕容雪难以置信地看着我,我点点头。小瞧了本狐不是?于灵山修炼九世,别说骑马,老虎都被我骑过。
慕容雪为我找了一匹侍卫骑的、性子相对温顺的马。据我所知,慕容府所有的马都是千里良驹,每一匹马均是花重金从大宛购得。我眼前的坐骑就是这样一匹神驹,不比慕容雪汗血宝马差到哪里。
少了一匹马,那可怜的侍卫就只能与御者坐在一处,随四个小厮在后面押车慢行。
我踩上马镫,飞身上马。飞扬的身姿轻盈娴熟,惹得他二人惊诧不已。“你到底还有多少本事是我不知道的?”慕容雪嘴角向上牵出一丝笑,我翻翻白眼,咧嘴一笑——这不算什么,如果我说出所有我会的东西,他会不会吓死?
女人骑马,讲究的是侧骑,两条腿搭在马身的一侧,这样才可以看着像个大家闺秀。而我在灵山是跨骑惯了的,本也不是什么闺中秀女。
当下也不多想,抓住缰绳,跨在马鞍上,我夹紧马身,以身体的命令带动,一马当先,向长安方向疾驰而去。身后扬起一路尘土——嘿嘿,你们跑不过我,只有吃本狐的马蹄灰喽!
慕容雪哈哈大笑,兴趣大增,也飞身上了坐骑,带着花无痕,随在我身后,一路紧紧追赶。五名侍卫翻身上马,随行护卫。
我扬鞭催马,奔向长安方向,耳边呼呼的风声响过。回头,见几尺之外,慕容雪白衫白马,依旧潇洒自如追赶。
再往后看,花无痕捧着肚皮,忍受着颠簸和食物在腹中的碰撞,狼狈落在最后,与来时的飘逸判若两人。
我笑着继续向前。
忽然,前胸一阵灼热。我低头,见绿色荧光在两层厚厚的衣领中,依然隐隐闪现。难道又有什么危险?我心一动,闭上眼睛感受周围的动静,放松缰绳,任马自由驰骋。
脑中果然出现一个场景——几支利箭从前方拐角处的树林中射出,带着呼啸的风声,十几个黑衣人隐藏在树林里,手握寒光闪闪的长剑,以黑绢蒙面。
我拽住马缰绳,停住马,等陆续赶来的慕容雪和花无痕。“前方树林好像有危险。”我尽量平静呼吸,颤声向慕容雪示警。
看慕容雪相当冷静,并没有我预料中的疑惑,想来,他相信了我的预感,也或许,他早已有了不好的感觉。
他拨转马头,召集五名赶来的侍卫,简短说了前方的不明情况。侍卫拔出宝剑,将我们三人围在中央,一路谨慎前行无语。我紧紧靠着慕容雪,有他在身边,心里很踏实。
前面就是拐角处,那里果然有一片茂密的树林。每棵树都有几抱粗细,树林内没有一丝声响。我提醒大家小心射出的冷箭。两名侍卫在前,其他三人将我等围在中心。五名侍卫加慕容雪均拔出宝剑,再看花无痕,脸上已经没了血色。
前方突然传来利物刺破空气的“嗖嗖”声。树林里射出十几支冷箭。被有了防备的侍卫打落了十之八九。有一支箭直射向我面门,没等我反应过来,慕容雪已一把握住了箭秆,我吓出一身冷汗。
我们的花无痕,应该改名为“花无魂”了。他眼睛四处张望,吓得花容失色,最后索性抖索趴在了马背上。慕容雪默想了片刻,令一名侍卫保护花无痕,先行回长安。
好在刺客的目的不在他,躲过几支从树林中射出的冷箭后,花无痕与另一个侍卫安全出了箭矢所能射中的射程,向长安疾驰而去。
慕容雪又看向我,我知道他想让我也先走。但我不能够撇下他一个人逃命:他对我细腻的心思,为我所做的一切,都让我感到了凡世的温暖。我胸中涌动着一股沛然的肝胆相照的义气,坚定地回绝道:“能与主子死在一起,是奴婢的荣幸。”
来不及多想了。从树林中飞马而出十余个黑衣打扮的蒙面人,他们身形敏捷,刺向侍卫们的剑招,也是剑剑封喉,招招毙命。慕容府侍卫虽自幼习武,个个是一等一的好手,但以一敌二,而对方也是经过残酷厮杀最后升级的死士,所以我们渐渐落了下风,只能招架,不能还手。
慕容雪在圈内,面色平静,寻找突围的时机。
护送花无痕的侍卫奔进护卫的圈子,简短向慕容雪说花无痕已经平安出了山界,到了官道。此侍卫加入,战势稍稍扭转,加上慕容雪左突右击,一时之间,杀手也还占不得什么便宜。
慕容雪武功不弱,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绝对不会想到,这会是那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公子。他找准时机,出剑极快,刺中一个杀手的肩膀,转身悬腕舞出剑花,剑尖点处,又刺中一个杀手的心脏。我暗暗叫好。
斜刺里猛然冲出一匹黑马,凌厉的风声突至,显然,有杀手奔我而来。玉佩猛然一热,我吓得闭上眼睛,恍惚看到一柄宝剑向我后胸猛刺。我下意识低头,趴在马上,剑锋贴着后颈处掠过。
直起身,未及睁眼,此人剑势一转,又一剑直向我胸口猛刺。我仰身躺在马背上,脸上似是呼啸过一阵剑风。
我一身冷汗,坐直上身,睁开眼,正看到一个手握宝剑的刺客,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恍然大悟:原来我闭了眼睛,就可以预测对方的招式,也可提前躲避。
我纵马抢到慕容雪身边,心里顿时安稳了不少。慕容雪被一众侍卫围在中央,不时有杀手穿破护卫进入圈子里。
慕容雪凝神应战,剑花在身边绕成了一个闪亮的光环。又一个刺客挺剑向我猛刺,我低头向前。慕容公子一剑卸去对方的剑势,顺手一带,将我抓在他的马上,护在身前。我抱着慕容雪坐骑的马脖子,低了头,不想阻挡慕容雪的视线。闭上眼睛,恍惚看见一匹黑马从树林里冲出,马上那人,阴森的黑色长袍带风,宝剑寒光闪烁,跃马砍倒一名侍卫,冲入护卫圈,直奔慕容雪而来,剑尖直指慕容雪后心。我大声向慕容雪示警:“小心身后”。慕容公子猛回头,挥剑隔开来人的剑锋。
我紧闭双眼,凝神“看”慕容雪身边的动向。见那黑袍杀手又一剑从左侧刺向慕容雪,我大喊“小心左侧”。慕容雪斜身一避,剑尖挑开来人的宝剑。那剑的来势太强劲,我感到胯下的马往右踏了几步,也感觉到了慕容雪身体的震颤——来人果然不善。好在马儿是千里挑一的良驹,很快又恢复了原态。慕容雪的身后,另一个杀手举剑刺来,慕容雪与他挥剑过招。剑刃碰击发出刺耳声响。
却“见”那杀手扔了宝剑,双掌运掌力,疾速挥出。
我大叫“不好!”玉佩登时大热,即使闭着眼,我还能感觉到绿光刺眼。我原是趴在马的颈项上,这炽热让马猛抖了一下,向上抬头嘶鸣,差点把我与公子掀下马背。慕容公子身后的杀手趁机一剑刺中他,不知公子伤在何处,严重不严重。待马落地,前方掌风已到。我睁开眼睛,却见那人正挥出双掌,掌风过处,风声顿起,寒意刺骨。空气中,有了一股停滞住一切的暗沉之力。
这一刻,空气都似乎凝固。不远处,侍卫杀手的厮杀,都像离得很远,我的耳畔,除了风声,别的都似乎不存在。这感觉,如同面对死神,让我的心一直沉下去,沉下去……。
我直面他的凌厉,藏无可藏,感觉心绝望地猛然一抖。
忽觉胸前绿光猛然窜出异彩,我连人带马,顿时被一团绿光罩住,隐约可见黑绢遮面的那人瞪大了双眼,仿佛要瞪出血来。掌风仿若被绿光阻挡住势头,只觉那凌厉之极、霸道之极的掌风势头顿减,化作一阵寒风从身前刮过,这一折腾,我头发上的发簪一松,发髻散开,头发一下子倾泻了下来。
却见那人已呆呆愣在了原地。
那眼睛,我太熟悉了——凌厉阴冷至极。此刻,他的眼里则更多充斥着怀疑和惊异。
无影门门主梅浩风?难不成我刚才面对的一掌,是他行走江湖的夺命必杀技——“无影乾坤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