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在这儿?”匆匆擦了泪水,问道。
“这话我不问你,也不答你。昨夜带你回来时,你口中一直喃喃‘君成’二字,此人与你有何渊源,竟致你几经落泪?”
“这话,我亦答不得你。”
“心思倒是机巧。你应不是弘智的姐姐,为何骗他?”
“无凭无据,你凭什么说我骗他?”
“七羽姑娘,弘智思亲心切,一时迷了心智,识不出你的面目,可你却瞒不了我。你究竟是何人,骗一少年,应不只是怜惜吧?”
“公子这话说得着实可笑。我是公子带回来的,如今却问起我有何诡计。”
“姑娘既然记得是在下救了你,何不以诚相待?”
懒得再与你打太极了。“弘智本就是故人胞弟,略加疼惜,尚属人情。”
“故人?你与阴玉真是故人?”
看他过于惊喜,“怎么?”
“那你可知她如今身在何处?”
有内情,“不巧,昨日我刚送她离开,她去了哪里,我也不甚清楚。怎么,你认识她?”
脸色马上颓了,“没什么。替弘智惋惜罢了。”
肯定没那么简单,可这是别人私事,不便多问。“对了,七羽还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在下洛沛,长安人士。”
“昨晚七羽醉酒,不省人事,怎会随公子来到此处,还望公子告知。”
“真不记得了?”
巴巴地望着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洛沛无奈地看了看我,站起身,退了几步,弯躬屈膝,点头哈腰。
这扮相,“店小二!”
笑了笑,坐了下来。“为帮着弘智寻姐姐,我便在城内寻了一差事,想着每日人来人往,或许能遇到。谁知没见到正主,倒把你错领了回来。”
“放心吧,待大恩得报,真儿自会与其胞弟···和你···相见。可我并非真儿之事,就别让弘智知晓了,以免又惹他难过。”
“此事我早有定论。”言罢看了看我,“阴玉真,如今生得什么模样?”
“若只论皮相,倒是与我九分相像,不然,弘智也不会将我错认。”
洛沛这才细致打量起我来,口中还喃喃道,“几年不见,真儿出落得越发娇美了。”
拾起身旁一根草芥,“谢公子夸奖,”趁其不备插于其耳后,“七羽受之无愧。”
洛沛佯装气恼地丢掉草芥,讽刺道,“为人处世,谦虚有礼,当为首要。一姑娘家,好不知羞。”
“切,一味谦虚,岂不显得做作,若实具其功力,大大方方应了,也是对旁人赞赏的尊重。公子难道没听过毛遂自荐的故事么,毛遂一类有识之士倘若真如你所说一味谦虚礼让,那还有何人为国为主效忠尽力。”
洛沛不可思议地看着我,“倒是没瞧出来,一女子,看法竟如此与众不同。”
哼,歧视女性,古人,你若知道二十一世纪女性已顶半边天,会不会精神失常?“这与我是男是女有何关系。你只想想此话在不在理?”
“倒也不错。”
颇为自豪地抬高了下巴,“是吧。孔孟之道重礼守规,于人一言一行,虽有规范礼化之用,可未免过于死板拘束,像是人被缚住了手足,如何还能远行。于我看来,随机应变,审时度势方是行事之准则。”
“姑娘之意,当今治理天下所遵孔孟之说,实是错的?那七羽姑娘赏识哪家哪派?”
“无门无派。集众之所长,弃众之所短,得己之所出,独是智慧人生。七羽所论仅是个人修为,治国之道,岂容我一女子在此胡言论之。”
“照姑娘此话,若想做个智慧人,难呐。广阅百家之谈,已是不易,由中生意,岂不难上加难?”
走到河沿,捡起脚下一石子,抛向水面,激起朵朵水花,在奶白色的月色下,嬉闹。
“据我所知,源源历史长河,略有小成者,已是极为罕见。得其大成者,恐是天外之仙了。”
“原来姑娘说的也不过是空口白话,纸上谈兵。”
站在河边,夜里秋风凉意甚浓,微微吹来,倦意尽散,坊间一酒保,村中一山野人,竟对治国之道这么感兴趣,且言谈举止间无意流露的气质,绝非凡夫俗子,难道我有幸遇到一遁世隐居的高人?
再看看他,高人?不像。他离白髯银须的老者相差的不仅仅是几十年的光景。
“好了,不与你瞎说了。天色已晚,更深露重,着了凉,得不偿失。我看我们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说着便提了裙角往回走。
“我们?”洛沛戏谑地看着我。
“与我在此咬文嚼字,还不如快快回去睡觉,期盼着真儿入梦,与公子呀,神仙眷侣,天外飞仙。”
洛沛脸色蓦地一红,干咳着撇开了脸。
我与他一前一后往回走着,气氛很是怡然。
这是上天对我的弥补么?前世活得太过凄苦,转生,醉酒都能遇上一知己。
到了屋门处,洛沛突然叫住我,“我不知是何人惹得姑娘暗暗哭泣,但人生苦短,不如意之事,不称心之人,忘了就好了。”
忘了?若记忆可以那么容易丢弃,我当初也不会一心求死了。但还是笑着回了他,“七羽谢过公子了。”
言罢推门而入,正欲阖上,
“诶,等等,你整日一身黑衣,多有不便。不如,明日我去帮你取些平常穿的衣物吧。”
“七羽不劳公子费心。今夜暂留一晚,明日一早,便要回家了。”
“回家?”失望地看着地面,“可弘智···”
我明白他话中未尽之意,好不容易遇到一人能聊得来,自然有些小小的舍不得,可建成,我是万万没有想过再不见他的。
“我毕竟不是真儿,时间长了,难保不会认出来。好了,公子早些回房休息吧,我也累了。”
简简单单收拾了一下,便困意上涌,及早爬上了床,可当闭上眼,周身爬满了寂静,对建成的思念之感便肆意膨胀起来。原住在府内,只觉得随时可见,也不那么想念。现在离得远了,便盼着想着,若他能在身边,该多好。
我不得不降服,不得不顺从,我逃不了建成这颗毒药了。
一日不见,你会不会焦灼,会不会惊惶无措,会不会派人找我。
如此念着回忆着,渐渐睡去了。
第二日,透过窗格的阳光,惊醒了清梦,缓缓睁开了眼,却被吓得猛地清醒了。
“弘智,你在这儿干嘛?吓死了。”
咧开嘴,很是乖巧,“弘智睡不着了,便来看看姐姐醒了没有。姐姐快起来,洛哥哥做好了早饭等着我们呢。”
这可如何是好,这么早就黏上了,我还怎么走。
被弘智硬拉着到了饭桌前,我看了正忙于灶台的洛沛一眼,礼节,性地浅浅笑了,如此持家的男子在这个时代真是鲜有耳闻。谁知他却避开眼去,我并未多问,一切皆了然于心。
“姐姐,弘智近日读了《孙子兵法》,有几处不通其意,待用过早饭后,姐姐与我回房中讲解,如何?”
孙子兵法?一窍不通。
“弘智,姐姐恩未全,仍需回去尽忠。能偶至此处,见你一面已是上天恩德。待姐姐了了这善缘,便尽快赶回与弘智团聚,好么?”
正在香甜喝粥的弘智听闻此言,蹭地站起,“姐姐还要走?”
虽有些不忍,但还是硬着头皮认了。气得这孩子丢下碗筷,负气跑了出去。
洛沛看向我,并无责怪,倒是霍然,“弘智一时小孩子脾气,你莫要见怪。昨日酒家告了一日的假,今天也该回去了。你若进城,可与我同行。”
“七羽谢过公子。”
如此一来,,也没了胃口,便出去寻弘智。
四处找寻,却毫无踪迹。这孩子,怎么这么执拗。
“你不必太过担忧,弘智已在此生活了大半年,对此处地形甚是熟悉,迷不了路的。”
我这才放心不少,其实不见也好。
“如此也好,那日后就请公子好好照顾弘智了。”
待收拾好后,我便与洛沛一同上路了。
一路多是崎岖,怪石,花草,绒羽,飞扬的尘土,翘首的野菊,无不趣味至极。
“倒是少见如你这般见此破败之景却兴趣盎然的女子。”
“公子此言差矣,入眼之景处处是自然绝色,怎能说是破败呢?公子想象一下,若日久长年往来于入天高楼间,遮云蔽日,无花无草,无木无土,可有意思?”
“那岂不是牢笼?不过,入天高楼,能遮天蔽日,在下倒是没见过。”
这是当然。
前面那石状好生奇特,一眼看去,似顽狗吞饼,再看,却又像幼猫戏球,有意思,有意思。
等不及跑上去前去,却一个不小心崴了脚,眼见着要倒在地上,被洛沛眼疾手快地接在了怀中。
“谢了,幸好有你。”起身,拍了拍身上尘土,无意瞥见洛沛眼神恍惚,呵,古之思想,男女授受不亲。
既然如此,突然想逗他一下,随意揽了他手臂,调皮地说道,“好了,时辰不早了,快走吧。”
果真如我所料,他愈发窘迫起来,“七羽姑娘,这···”
“好了,跟你开玩笑。七羽是个不拘小节之人,并不谨守男女之礼,公子不必如此慌张。”
言罢便走在了前面。
如果我没看错,丛林深处,有人在盯着我们,且不止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