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的拍摄,筱墨说宝生是他在巴黎学服装设计时认识的朋友,特意请来当他的搭档。他还为她起了个假名字,叫Angela。因为宝生化了浓妆,散下平时扎着的头发,几乎没人认出她就是姜宝生。拍摄进行的异常顺利,摄影师也很满意她的表现,跟筱墨说她走位、表情都很专业很投入。筱墨说她是学表演的,所以才请她来。跟宝生一样,谎话张嘴就来。
“给,咖啡。”休息的时候,筱墨递给了她。
“谢谢。”宝生拉开了罐子。她还在纠结为什么这里没有马来白咖啡。这么看来中国真的很好,哪个国家的东西都有。虽然很多都是假的。
“时隔十年,再回到这里,觉得变了吗?”筱墨看着眼前的这片海,他们身后是被风吹着慢慢转动的大风车。
“景色和餐厅还是一样,人也还是一样,内心却早就面目全非了。”微风吹着宝生的长发,她摘下了墨镜。现在已是黄昏,太阳就要落到海平线之下,刺眼的阳光已经消失。
“薛渊对你来说,那么重要吗?重要到没有了他,你就跟着一起消失?”筱墨看着眼前这个自己爱了十年的女孩,问了他好奇了十年的问题。
“知道爱琴海的传说吗?”宝生看着在海边手牵手散步的一对对情侣,“年轻的国王爱上了乐师琴,派人去请她来为他演奏,可是高傲的琴却拒绝了。于是国王亲自去请她,结果两个人一见钟情。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筱墨笑了笑,他对她不就是一见钟情吗。因为一面,钟情了十年。
“国王和琴的爱情得到了子民的祝福,但是却在新婚之夜,邻国发动了战争。国王离开了心爱的妻子,奔赴战场。国王战死,琴流干了眼泪。她的眼泪,变成了爱琴海。”宝生说,“可是我却不喜欢这个故事的结尾。”
“为什么?”
“你不觉得琴应该跟随国王去死吗?所谓的生死相随,连麻雀都能做到的事情,人类却做不到。”
“你跟薛渊…”筱墨欲言又止。
“我爱他。”宝生微微一笑,看到海边的情侣,就好像看到了曾经的他们。
“你为他,自杀过?”原来薛渊对她的意义,大过于生命,难怪她连名气和前途都可以抛弃。
“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了你,以贝拉的身份出现。我不想再想起以前的事情了,如果你真是贝拉的粉丝,那么请你尊重她的决定。毕竟一个人做事情,不能光考虑自己,也要为别人着想,这才算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吧。”
“你真是骂人不带一个脏字啊。”筱墨笑,“谢谢你这次帮我,你的秘密,以后我帮你一起守护。这个是你的机票,离飞机起飞还有三个小时。待会儿我还要去室内拍摄,不能送你了。明天下午我们公司见。”
宝生接过机票,留给他一个迷人的微笑。心里暗暗窃喜,小男生终究是小男生,最终还是被她的故事感动,答应为她保守秘密。她没有自杀过,薛渊死后,她只是患上了抑郁症。她说这些无非是想赢得他的同情心,毕竟他迷恋着贝拉,很容易就会被感动。她不是不会耍心机,装可怜,她若想赢得一个男人的心,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只不过,自从她变回姜宝生之后,她已不屑去那么做了。现在她要的,只是平静的生活,和创立属于她自己的品牌。她要的就是这么简单,简单到不允许任何一个人再来破坏她的生活。
过去的回忆,曾经的贝拉和她最爱的男人,都留给这片蔚蓝的爱琴海吧,留给国王和琴的传说吧。从今以后,她只是能也只会是姜宝生。再次回到这里的意义,就是遗忘过去。过去对于她的意义,也只是不想再回到过去。
人人都想出名,拥有人气,成为众星捧月的存在。珠宝,名牌,美貌,掌声,欢笑,粉丝,过去她看得比自己生命更重要的这些东西,如今对她而言,犹如垃圾,让她避而不及。从拥有全部到舍弃全部,她付出过无比惨痛的代价。当你拥有过全世界之后,你只想要做回自己。当你成功做回自己后,全世界对你来说已无任何意义。
半个月后,薇娜和筱墨的写真集几乎是同时开始在各大书店和报亭销售。虽然薇娜写真集的销量比预计的要好,但是和筱墨写真集的销量比起来,真的差得远呢。名气上不如筱墨,写真集的话题上也不如筱墨那么有噱头。
除了筱墨复出吸引粉丝眼球外,他写真集里出现的美女搭档,虽然镜头不多,但是却也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而且竟然有报纸声称她的身材、形象和气质,竟与十年前的贝拉有些相似。这个消失了十年的名字,曾经掠获全国少男们的心,被全国少女们竞相模仿。如今再次成为业界内外谈论的热门话题。
于是有记者采访筱墨,问他这位女搭档从何而来的时候,他留给广大人民群众的确实神秘一笑,外加一句为了她人隐私无可奉告。
林薇娜生气地关上了ipad的视频窗口,真是气死她了:“为什么要跟我的写真集前后脚上市呢,害我都被比下去了,而且无人问津!”
“什么事情又惹我的大小姐不高兴了?”薛安从外面回来,见薇娜一脸怨气。
“还不是那个筱墨嘛,报纸,杂志,网络,全都是他的专访。抢走宝生就算了,如今又抢我的风头。真是冤家!”薇娜气的鼻子冒烟,“薛安,你说那个女人真那么漂亮吗?她有我漂亮吗?”
“当然没有了,你是最漂亮的!”谁问他这个问题,他都是给予肯定地回答。女人这种生物,在周明哲那里他也算见多了。她们就喜欢问——我漂亮吗?我和谁谁比起来,谁更漂亮啊?我和你妈同时掉水里,都不会游泳,你先救谁?
“就是,真讨厌!哪天帮我把宝生要回来,让我出口气!”薇娜拽着薛安的胳膊说。
“好好好,给你要回来,都听你的啊。我的大小姐,你现在可以去试衣服了吗?”薛安基本上把她,当自己的女儿对待,提前练习为人父了。
“说话算数?”
“算数。”
“那我去试衣服啦!”
薇娜笑着去更衣室后,薛安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把公文包放在桌子上,西服挂在衣架上。这时候,薇娜又跑了进来。
“大小姐,又怎么了?”
“这是我从宝生那里借来的筱墨写真集,我想来想去觉得你一定没看,你快看看那个女的,是不是真没我漂亮!”然后薇娜又跑去更衣室了,“看完了顺便帮我还了!”
薛安笑着翻了翻薇娜塞到他手里的写真集,心想女人真要命,她们真能把人烦死。只是刚刚还面带笑容的薛安,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合上写真,离开了办公室。
“喂,你快看,是薛安!”
“诶,真的耶,他怎么会来?”
“哇,真的好有气质哦,难怪公司好多女同事都暗恋他。”
“不知道是来找谁的,他好像只对林薇娜百依百顺的,其他女人都不正眼看呢!”
“会不会跟林薇娜…”
议论纷纷的声音,在薛安站到姜宝生身边的时候戈然而止。
宝生抬起头看去:“找我有事?”
虽然同在一个公司,不在同一个组就很难碰上。一个月没见,她看到他,就只有这么淡淡的一个问句。
“方便出来谈一下吗?”他也用了问句。
“好呀。”宝生放下手里的活,随薛安走了出去。
顶楼,是所有上班族的同事们谈话的好地方。够宽敞,够辽阔,视野也够好。可以抽烟,可以哭,可以表白。
“这是薇娜让我还给你的。”薛安写真集塞到她手里。
宝生看到是筱墨的写真集:“我就知道这几天你会来兴师问罪,比我预计的晚了几天呢,你最近很忙吗?”
“别转移话题。”
“就是…就是友情客串个写真啦。”宝生用极其轻松的词语解释道。
薛安把她拽到跟前,看着她问:“姜宝生,你现在直接回答我,要不要做我女朋友。”
宝生没想到他会如此直接,写真集在他拽过她的时候掉在了地上。她想低头去捡,他却又加大了那只手的力度,将她拉的更近了:“我在问你话,你先回答我,再去捡那破东西。要,还是不要。”
宝生直勾勾地看着薛安,她还没有搞明白是什么状况。一,二,三。三秒钟后,薛安松开她的手臂:“如果要,一秒就够了。姜宝生,你会后悔的。”
他给了她三秒,她都没有回答。他第一次跟女人表白,得到的回答就是沉默。以后她愿意跟谁拍写真,愿意跟谁去参加酒会,他都不再过问了。薛安离开顶楼,只剩宝生呆呆站在那里,写真集被风吹开,一页一页翻动的样子就像是在跳着舞。
“你这是表白,还是在催死。我就愣了一下,你就不高兴了?不等我说话,就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晒太阳了?薛安,你是赶着回去吃午饭吗?你是没吃早点肚子咕咕叫了吗?不是说着说着就突然吻我,就是看着看着表演扭头亲我,一个月没看见我也没有一条短信一个电话,今天突然就跑来问我要不要做你女朋友,我愣了几秒就跟我说我会后悔的!世界上还有比你薛安更自大的人吗?没有了!你比我认识的任何一个男人都自大!你是有几家公司有几栋别墅有架私人直升飞机还是怎么着,你是有着倾国倾城的美貌还是怎么着,想当年我也粉丝上亿,我都没你这么拽!”宝生捡起地上的杂志,翻开有她的那一页,刚才义愤的情绪回落下去后,一层黯然的伤感涌上心头,“我拍的不漂亮吗?都不夸我两句。”
她可以用不同的面孔面对任何人,但是她却只能用一张诚实的面孔面对薛安。在他面前,她卸下了一切伪装和狡黠,没有任何防备和遮挡。所以才会留下这赤裸裸的伤心。
周明哲记得,宝生曾经带他来吃DQ,她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吃冰淇淋,可以缓和情绪。于是他花了比DQ贵几倍的停车费,现在一个人坐在这里一口一口地吃冰淇淋。
“哪里缓和了,不还是这样。”周明哲一边吃,一边紧锁眉头自言自语道。他与叶晨已经分手,再也没去见过她。她是自觉的女子,自然也没再联络过他。是的,他不希望她再联络他,一切都如他所愿。他有了新的女友,仍然一个接一个的换。可是他却不再开心。心里惦记着的,却也不是为他堕胎的叶晨。
“周董事,你眉头都要打结到一起了。”一个声音在他头顶上响起,周明哲抬头,看到了姜宝生。他没想到会这么巧遇到她,顿时眉头解开,笑着说:“给你个机会重新称呼我一次,不然小心我开除你。”
“明哲哥,原谅我吧。”宝生双手合十,举到鼻尖前,笑着说,“这样说,会不会给我升职啊?”
“恩,说来听听,你想要什么职位?”
“也给我个模特经纪人当当,让我体会一下指挥全局的优越感。”
“你就这点出息啊!”周明哲笑出了声。
“所以说,冰淇淋是有魔法的,可以带走不开心。这回信了吧!”宝生笑着说。她下班后特意来吃个冰淇淋,没想到会碰上周明哲。
“冰淇淋没有魔法,有魔法的是你。”周明哲看着她,也许冰淇淋也有魔法吧,让他能见到她的魔法。原来他心里惦记着的,始终是一张笑脸。不是叶晨在迪拜塔落地窗前对他深情温柔的笑脸,而是宝生吃着DQ与他谈天说地的笑脸。
“那么,周明哲先生,你有什么愿望,请说出来,看看本仙女能不能帮你实现。”宝生吃了一口冰淇淋,然后笑着说。
“恩…陪我去山顶看万千灯火好不好?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遵命!”宝生对周明哲敬礼并笑着说。正好她也想散散心。
与此同时,薛安走进一家高级日本料理店,身穿艳丽和服的女人向他微笑鞠躬,将他带到包厢。推开包厢的门,等待他的人正是严孝正。
“上菜吧。”严孝正对和服女人说道。
“是。”女人鞠躬,离开时跪在门外双手讲门拉上。屋里只剩下薛安和严孝正两个人。
薛安从公文包里拿出纸袋,放在桌子上,推到严孝正面前,笑着说:“严总,这是你要的东西。”
严孝正笑着拿过来:“又麻烦你真是不好意思,真不知道怎么答谢你才好。”
薛安说过,人都有弱点。对着弱点下手,省时又省力:“严总,恕我直言,这些钱恐怕救得了你一时,救不了你一世。”
严孝正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我这一生,就只喜欢赌。只是没想到今年手气会这么差,欠了地下钱庄这么多钱。这些钱的确只够还利息,不够还本金。薛安啊,你看我一直当你是知己,你能不能帮我想个办法呀。”
“办法倒是有。”薛安喝了一口茶,便笑而不语。
“那你倒是说说呀,有什么办法。”严孝正这几天被黑社会的人讨债,就快狗急跳墙了。所以,薛安等待已久的时机,已经到来。
“将Parisdolls的股份卖掉。”薛安看着他说。这半年来,严孝正在澳门赌场输钱,之后向地下钱庄借钱,被黑社会讨债,这些都是他暗中操作的。为的就是逼他卖掉Parisdolls的股份。
“这我也想过,可是短时间内,未必能找到合适的买主啊。”严孝正已经狗急跳墙。
“这个严总不必担心,我可以帮你处理。不过你要给我一点时间,我尽量帮你卖个好价钱。”薛安淡淡一笑,为严孝正的杯子里斟满茶水。
“真的可以找到合适的买家吗?”
“我尽力而为。有了这些钱,相信那些人目前不会再骚扰你,最近一段时间,你大可安枕无忧。”
“太好了,太好了,那就麻烦你了。”严孝正笑着拍着薛安的肩,“薛安啊,你在做这行之前,是做什么的,竟然认识这么多朋友?”
“之前有一家小型会计事务所,认识一些朋友。后来倒闭了,就另谋生路了。”薛安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