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说你不是个特别谨慎的性格,倒是比较开放、外向,所以你能看到这里面蕴含的风险,就证明你的经商天赋非常强大,视野足够宽广,嗅觉足够敏锐。”
杨知命终于说句正经话,于他而言,是很沉重的赞扬,但是听在武邪耳朵里,第一句就吓一跳。
曾经听说过杨知命的厉害,但是没有亲眼见过,总是觉得太虚,现在,武邪真的很服气。
短短两个小时的接触,就能把握到武邪的性格特质,还是在他极力的掩饰下,足以说明杨知命识人的水平。
武邪没吭声,不动声色的听着杨知命的评判。
“学金融、搞经济、做生意,无分大小,共同点就是要活学活用,学为表,用为体,中间隔着一个见微知著,很不容易。”
短短一句话,尽显杨知命的水平,杨软音听得懵懵懂懂,武邪心里却全是叹服。
果然不愧是市级大行的领导,好一个“中间隔着”!
“真正动手做事的时候,难关还有很多,但是从你的见解来看,你的基础已经非常扎实,但是叔叔还想考你一考,你说说看,学金融的根本目的是什么?”
杨知命的谈性极浓,而且一旦正经起来,带给武邪很大的压力,让他不由自主的陷入深思。
当年进入证券业,多半是被楚捷思所逼,一方面有后台能照拂一二,不惧打压。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金融业来钱最快,天花板最高。
从底层的营销员做起,逮着一切机会苦学知识,直到拿到投顾资格,又从市场本身跳出来,转去学习行业研究、政策分析,武邪吃过很多苦,却也收获良多。
到最后,初衷反而不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过程,是磨砺更是修行。
想清楚以后,武邪围绕着杨知命那句“见微知著”,说出自己的理解。
“我想知道钱是怎么动的,又是怎么用的。”
“小到企业,大如国家,运行起来有着相似的规则,经济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种,纵然不能尽察,却也不能不察。”
“我要锤炼一种思维,遇到事情,将之解构,不看表面看根本,先看明白,再去考虑能不能做好,要怎么样才能做好。”
“网上有人说,经济学是忽悠学,金融学是算计学,在我这里,它们统统都是修炼学,修心炼智,洞察世事。”
武邪一番话说完,在场的三个人,表情各不相同,但内里都是一样的震惊。
杨软音自认最了解武邪,但是最近一段时间,武邪一次一次的冲击着她的认知,陌生到不敢认,这种感觉,到今天,到此刻,终于臻至巅峰。
杭梅只是单纯的难以置信,无法想象眼前的阳光男孩,居然能说出这样一番道理,在她身边,哪怕是研究生毕业的设计师们,也未必敢有如此宏愿。
是的,宏愿。
看清楚、看明白,不是简单或者困难的问题,而是太多的人,压根都不会产生这样的想法,没有那种意识。
这就是最大的不凡之处。
杨知命作为专业人士,虽然多年来只在基层打滚,务实远多于务虚,但是内心里对于经济学金融学的作用认识,竟然与武邪出奇的契合。
现在,他的心情很复杂,有种英雄所见略同的欣慰,也有种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的唏嘘。
下一代的年轻人,都是这么妖孽的?
内心里给武邪以极大的肯定,杨知命面上却不露分毫,硬撑着领导气派,微笑颔首。
“你能有这样的想法和认识,非常不错。”
总结就只有这一句话,言简意赅。
杭梅见他突然端起行长架子,马上便知道,丈夫这是感受到压力,有点小认真。
嗔怪的白他一眼,杭梅丝毫不吝啬夸奖,从里到外,差点把武邪夸成一朵花。
武邪一边假模假样的谦虚着,偶尔对着杨软音瞟过去一眼,那目光里意味极多,让杨软音心里直发塞。
考察完总得给点甜头,杭梅的夸奖是精神鼓励,杨知命端一会架子,也终于开口。
“小五你的判断,大体上都是正确的,今年肯定是不会再给房企放贷,要松口子,至少要等到明年3月份,农历年过后——这是最乐观的估计。”
“政策一松一紧,看似只是一纸文件,实际落实中,转向调头没有那么容易,银行内部也有计划,一旦确定,很多东西就不好说。”
杨知命说得宽泛,是因为他相信武邪能听懂,这样说话也意味着,他已经把武邪当成是一个可以交流的对象,而不仅是女儿的同桌,小小少年。
武邪绞尽脑汁才获得这样的认同,给以后的计划开一个好头,表现得愈发轻松随意。
“我明白。最近的新闻反复在提政策的延续性和稳定性,别说今年,本轮调控持续到明年末也不奇怪,房企还有的熬。”
事实上,13年的重点是三农,次一级经济结构调整目标是小微企业,金融机构扶持目标和贷款流向都极其清晰,贯彻全年。
口号喊得震天响,实际上是对除三农以外的民企一刀切,楚天之流的房企,半个大子都借不着。
杨知命轻轻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既然武邪已经看清楚未来趋势,金家就不会再跟楚天广场项目牵扯太深,杨知命在城市重点项目上,代表的是哲商银行南源市行的立场,委实不方便跟一个少年谈得太深。
武邪读懂杨知命的沉默,知道是时候藏拙了。
跟杨知命这样的领导打交道,不能指望毕功于一役,太急迫反而会给对方留下不够沉稳,或者另有所图的印象。
留给两口子足够的时间去回味,方能沉淀出最好的效果,下次再谈正事,相信会更受重视,才有可能撬开关键的那扇门。
武邪回望杨知命,无比诚恳的开口:“您和杭阿姨能跟我说这些,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
“你这孩子,净瞎客气!”杭梅嗔怪的笑着。
武邪没辩解,就势发出邀请:“我母亲很把我那点微末成绩当回事,可能会开几桌家宴,您和杨叔叔务必要赏光,等您不忙的时候,我还要再来拜访,您别嫌烦就成。”
武邪通篇没提大舅金百川,因为他知道,杭梅和杨知命的人情是卖给自己的。
说卖人情可能不太恰当,但道理是一样的,他们是看在自己和杨软音同桌,又表现出色的份上,才给出的告诫,所以承情的只能是自己。
杭梅没有意识到武邪的措辞隐含着极强的独立性,但是她看得到武邪的优秀,高大帅气,聪明沉稳,眼界出众,简直越看越喜欢,笑容满面的应下来。
“你的升学宴,我和你杨叔叔一定去。暑假里,你有时间就过来,千万别客气,想吃什么让羊羊提前告诉我。”
“妈!”杨软音不依的撒娇,但也没说不欢迎。
杨知命笑吟吟的看着,同时也在琢磨武邪,越琢磨越觉得有意思,目光渐渐复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