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笑注视着他。
棠白颤动的眼神像随时会碎裂的浮光,一直以来勇敢无畏的他,此时就像一只还站立不稳的孤雁,摇摇欲坠。
这世上,有那么一个人,值得用自己的全部换他一生平安康泰。
弹指间,棠白像看见了自己短暂的人生,又像已经告别了自己短暂的一生。
告别了那药炉青烟里,支枕听河流;
告别了那沧海月明珠,巫山万里云;
告别了那轻裘疏狂事,云闲向歌声;
告别了那两小无嫌猜,骑马弄青梅;
告别了那相思似无情,风露立中宵;
告别了那我如星,君如月,流光相皎洁。
弹指刹那,却又如斯漫长。
棠白和应笑两两相望,一个其状若狂,一个淡笑随风。
应笑声音平静地道:“二师兄,替我给师父尽孝。”
言罢,她闭上双眼,默咏咒诀。
“少他妈胡说八道!你想也别想!”
棠白双目红得更甚,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她在念诀,她在念诀!
她在念“噬天神诀”!
噬天神诀,是师父独传应笑一人之神技,含“羽化阴阳双诀”。据说其威无穷,但具体会有怎样的功效,但就算是他,师父也没有尽数相告。
“羽化阴阳双诀”其中的“阳诀”单念,并以此诀结阵施为,可灭红尘一切可生之物。此诀若非没有阵法限制,定会诀力返噬——施为者修为凝聚,肉身自爆。
可以说是同归于尽的招数。
她竟如此绝决!
他不敢再往下想,她这是死志已决。
“不许念,不许念!”
棠白见她对他的喊话充耳不闻,瞬间运气全身灵力,宽厚剑身发出烈阳般娇艳的光,将整个山谷照耀地如同正午,顿时山谷中光水交织,煞气大盛,就连被潭水冲刷过的植物叶子也像片片白色的利刃。
他摆出不要命的架势对着猛龙凶狠地冲刺,剑身送至龙腹,几乎没柄。
龙血源源不断地冒出,浸染得到处都是一片可怖的红。
因为神诀开启,蛟龙像被山峰压制般行动受制,伤痕累累的蛟龙挣扎无果,再一次发出惊心动魄的嘶吼。
山林为之震颤。
应笑被它惊天动地的嚎叫震得差点咬到舌头,口中的吟唱便停了片刻。
得到这片刻喘息,龙身狂扭,潭水翻卷,绞人凶猛。
棠白想呼唤她,但嘴一张立刻鲜血狂喷,无法再发出任何声音。
他只有抓着龙脊上的硬凸拿着剑不要命地乱砍,如若他死,应笑或有一丝生机。
因为这干扰,应笑的口诀被硬生生打断。刚刚凝聚的灵力修为在丹田处膨胀又瞬间散开,她一时无法再度凝气。
蛟龙的双目腹部尾巴都在流血,到处是伤。
也不知道是痛是怒,它浑身发着抖。
它抬起上身,仰起它那巨大的头颅,对着圆月的清辉,忽然静了静。
然后,它不再闪躲在棠白疯狂的攻击,抡圆了尾巴一甩,龙爪踩水,扭身游动,头颅的方向直冲崖壁。
那架势,竟是宁死也要将她立毙于此!
棠白眼睁睁看应笑她御龙行空,圆月前是她无声而动的白裙黑发。
像落入心田的终点,告别那青葱轻狂岁月,以为天下独我为尊的飞扬年少,终将明白前路艰难,不是没有选择,只是很多时候,根本无从选择。
她没有回头。
“轰”一声巨响,震耳欲聋,登时地动山摇。
棠白的心跳这一瞬间停下来,他目眦欲裂,喉咙滚动,嘶声喊出两个字:“阿笑——”
硕大的龙头终于撞上峭立的崖壁,浓血四溅,烟尘激扬,整个山谷都在震颤。大块的山石从峰顶砸落,疾雨般密集,一些砸到龙身上,大部分坠入潭中,“扑通扑通”落水声不绝。他的呼喊伴着山崩地裂般的声响在山谷中回鸣——
蛟龙随着如雨巨石重重跌落,即将落地的时候蛟龙的龙身卷了卷,竟然掉入棠白之前摆好的阵列之中。
蛟龙挣扎似乎想起,但是它似被什么束缚了,最后耗尽力气,终于跌到岸旁,一动不动。
落石迅速掩埋了它大半身体。
顾不上砸落的石头,棠白以玩命般的速度挣扎到崖壁下,发疯般推开挡在面前的巨石。
秋风萧索地刮过,回荡呜咽般的声响——
阿笑,阿笑,你在哪儿!
●
应笑在下滑。
不停地下滑。
蛟龙撞入山壁的瞬间,似乎将她生生顶入一道裂缝,裂缝的位置很高,从下面看只是不明显的一道缝,毫不起眼。
裂缝深处空间出乎意料地广阔,尽管她进入后立刻警觉却连叫都来不及便半坠半滑,中间还翻了几个跟头。粗粝的山石磨得后背撕裂般生疼,长长的甬道,永远也无法抵达尽头般,这么久居然还未到底。
●
被蛟龙的血染红的水波还在不停地荡漾,山谷附近的其他野兽早已远远逃开。
棠白疯了一般推开石头,鲜血不停地从他后背的伤口中涌出,他的白襟红了大半幅,半红半白,好不惨烈。
“阿笑,阿笑,你回答我!”
棠白扒着石头,手指已被磨至见骨。
一团白影倏然从谷顶跃下,棠白淬不及防被它撞出一口血。
“阿笑!”余光看到白色,他下意识叫道。待他看清这团白影,不由大失所望。
这居然是头体型巨大的白狼,更奇异的是,它居然大腹便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