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小芳站起身,一步跨上大红石,向前走了两步,便凝身不动,双眼望向某处,那目光似乎能穿透一切,一直看到峰底。
过了没多久,葛瓒觉得身上愈发的冷,浑身鸡皮疙瘩一粒粒炸开,虽然靠着火堆,身上已经重新换好衣服,还是觉得寒冷彻骨,犹如赤身掉在雪地里一般。
葛瓒微闭双目,意识再度进入血灵刀空间,开启血灵之眼,吸收空间中的灵力修补肉身。这样做的好处是可以不必进入冥想状态,能看清来的所谓正主是谁,燕小芳将如何应对。
不知什么时候,一种莫名其妙的气息慢慢蔓延至峰顶,原本呼啸的山风竟像是放慢了速度,变得阴冷而粘稠。
但见山石之间,慢慢走来一男一女,密布的怪石和灌木在这两人脚下犹如泥捏面塑,随着他们的步伐,一片片化作齑粉!
那男子身材高大,穿一身古拙的铁色袍子,面孔像是刀削般棱角分明,眉宇间带着一抹凄厉的煞气。他的步子沉重如锤,每走一步都像是要把这山峰踏碎!
那女子半边身子躲在男子身后,身形飘忽,亦步亦趋。
两人看见燕小芳,并不惊讶,默默的走上前,登上大红石,在燕小芳十丈开外停下。
待两人一站定,那男子气势又是一变,好像凭空出现一柄顶天立地的利刃,周身环绕着缕缕淡淡的气流,煞气之重,杀机之盛,让人犹如身处修罗血海!
而那名女子则截然相反,容貌并不十分美艳,但也并非丑陋,只是眉宇间冰冷冷的没有一丝活气,好像这个人没有任何气息,那一袭黑袍在满天煞气中微微飘动,看上去就像漂浮在水面上的柳叶,任你狂风怒涛,我自随波逐流。
男子威势无匹,女子柔弱如棉,但两者却出奇的契合,就像是一把宝刀从鞘中拉出半截,露出来的部分杀气逼人,隐藏的部分更有一种不可知的诡异。那一刚一柔的古怪氛围让人觉得好像中风得了半身不遂。
燕小芳似乎没有什么感觉,回过身,就这样把背部完全暴露给那对男女,对葛瓒道:“这两位是七煞宗主段天,和他的老婆青岚宗主姚飞柔。”
葛瓒有点吃惊,灵修夫妻很常见,这种夫妻档却不常见,甚至可以说是个奇迹,一对夫妻同时担任两大宗门的宗主,而且是中州相当有分量的宗门,无论从哪个角度说,都相当了不起。
事实上这对夫妻也的确很了不起,至少在修为上足以傲视中州府,两大宗门合起来实力跟大玄西北的龙头象山宗不相上下。
七煞宗宗主段天原本是青岚宗的天才人物,后来把宗门之位让给师姐也是他的妻子姚飞柔,一手开创七煞宗,修为已臻真灵境巅峰。他的妻子青岚宗宗主姚飞柔的修为却始终是个谜,几乎没人知道她的真实实力。
一些具有八卦精神的灵修士推测姚飞柔的修为可能更高一点,理由是段天怕老婆,据说曾被姚飞柔一脚从床上直接踢到前院的床上……
然而,这并不是一对时常给人带来笑料的夫妻。事实上,他们非常可怕,甚至可怖。用四个词来形容就是,强大、狠辣、贪婪和反复无常。
这些信息葛瓒并不知道,但他能感受到这对夫妻带来的巨大威压,刚硬锋锐的煞气加上柔软纠缠的阴冷气息,给人极为怪异的感受,像是被五花大绑,然后再在脖子上放一把刀,犹如待宰的羔羊,无力挣扎备受煎熬。
段天看了一眼燕小芳,目光缓缓从峰顶扫过,在顾欢身上停留了一下,而后落在奄奄一息的纪千愁身上,但也只是一闪而过,刀削般的脸没有一丝变化。
“燕小芳,你干的?”那声音嘶哑而尖锐,像是铁片摩擦一般,令人极为不适。
燕小芳看着他,跟看一块石头,一根草没什么两样,淡淡道:“没人逃得过神裁,你也一样。”
段天的嘴角微微动了动,像是在笑:“足够强,便无罪。”
他说话简练之极,有种怪异的节奏,每句只有三个字,但意思表达的非常清楚。
不得不承认,段天说的这六个字很多时候都是真理,成王败寇,审判都是由强者执行,弱者既没资格也没机会。
燕小芳沉默了片刻,捡起放在大红石上的那把锯齿大刀,缓缓说道:“此刀名曰斩佞,斩尽天下邪佞,刀下亡灵六十有三。”他看着段天,说道:“其中很多都是你这样的人,甚至,比你还要强大……”
葛瓒不禁动容,以燕小芳的性格这句绝对不是虚言,刀斩六十三名强者,其中竟然有比段天修为还要高的灵修士,那他的修为到底是多高?至灵境,还是更高?
段天身后的姚飞柔身躯向外闪出一些,露出多半边面孔,突然说道:“这把刀不是你的,你根本驾驭不了它!”
燕小芳眼睛微微一眯,笑道:“好眼力,燕某本来就不用刀,只会用拳头。”然后他从怀里掏出一块洁白的玉牌,面孔变得肃穆而庄严,似乎那玉牌非常神圣。
“玄灵神规,天下灵修共遵之,七煞宗段天,青岚宗姚飞柔,身为灵修宗门之主,以天赐玄灵之力加诸于凡人之身,触犯神规,依律当斩头顶玄灵,接受神裁吧!”
处置纪千愁的时候,燕小芳并未拿出这块玉牌,也许是纪千愁不够资格,也许是还有别的用意。
葛瓒看得直咧嘴,牛逼啊,警匪片啊,燕小芳就像一个真正的FBI,面对嫌犯,一手拿着证件,一手持枪,用低沉的声音说:你可以不说话,但所说的一切都将成为呈堂证供。不过他更牛逼的是同时还兼任法官的角色,可以当场判决。
姚飞柔突然发出一阵咯咯的笑声,似乎听到世上最好笑的笑话,笑的花枝乱颤,周身缭绕的灵力流犹如舞者身上的彩带,随之盘旋飞舞。
“裁决山神规?你以为现在是一千年前么?裁决山只剩下一座山,还有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笨蛋。”
姚飞柔止住笑声,脸上蒙上一层寒霜,冷冷道:“裁决山早就无力维持天下灵修界,自五百年前聂平乱死后,你们连个至灵境强者都没有,本座怀疑你们这帮所谓的神裁者到底还有几个,十个?八个?也许根本就剩下你这一个蠢货!”
她停了一下,继续道:“姓燕的,你还活在一千年前的梦里,醒醒吧,没有什么玄灵神规,也没有什么狗屁神裁,如果你还有脑子的话,应该记得聂平乱是怎么死的,死的有多惨!其实他那种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东西,被灭满门都是轻的!你个脑子进水的蠢货,还敢拿着鸡毛当令箭,到处招摇,像你这种白痴能活到现在简直是祖坟冒青烟。”
“姓燕的,你趁本座不在,乔装潜入青岚宗门盗走玄天魔蚕,就是个无耻下贱的小偷!还有脸说什么狗屁神裁,真是天大的笑话!你是****长大的吧?!”
大红石好像变成中州城菜篮子巷的早市,充斥着一个中年妇女尖锐的声音,姚飞柔就像一个因买菜短了斤两而恼羞成怒的黄脸婆,指着小贩用阴损毒辣的言辞不加收敛的辱骂,那动静好像某人腹泻蹲坑,惊飞无数绿豆蝇。
尼玛这是到更年期了吧?
葛瓒听的头大如斗,暗暗庆幸不是自己面对这位深受生理周期困扰的中年妇女。根据他的经验,嘴再碎的老爷们也比不上任何一个暴走状态下的妇女,她们能不论场合,用你完全想象不到的语言把你直接喷化,如果世界上所有国家放弃全部的冷热兵器,那她们就将成为保家卫国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小花满脸皮毛皱在一起,怯生生的传识葛瓒道:“阿瓒,你说要是有头雌驺虞,俺还考虑不……”
面对具有毁灭性力量的中年妇女,同时还是一位修为接近至灵境的灵修宗主的恶毒羞辱,燕小芳表现的出奇的冷静,没生气,没打断姚飞柔的话,也没反驳,居然神色坦然,显示出超人肚量。
好不容易等姚飞柔说完,燕小芳这才开口道:“段宗主,坊间传闻您惧内,燕某深以为然,您敢娶姚宗主为妻,如此勇气,令人钦佩之至!”
葛瓒听了暗挑大指,燕小芳果然不是易与之辈,避重就轻,柔中带刚,反击的好!
再看段天,刀削般的脸上居然露出一丝痛苦之色,果然是深受其害啊,话说谁娶了这么个娘们都不好受,打打不过,骂骂不过,离婚又离不了,只能一心扑到事业上,开宗立派,七煞宗就是这么被逼出来的!
姚飞柔听了燕小芳的话,出人意料的没有狂喷,而是冷冷的道:“姓燕的,你在等谁?”
燕小芳眼瞳一缩,坦然道:“等一个朋友,因为燕某自己不是你们夫妻的对手,无法顺利执行神裁。”
姚飞柔细长的眉毛一扬,冷笑道:“那你等不到他了,因为他必死,你也一样!”
燕小芳不动声色,反问:“你知道他?”
姚飞柔道:“说你们白痴真是一点都没冤枉,你以为丢失一对玄天魔蚕就能惊动我们夫妻么?”
燕小芳眼中闪过一丝不安,随即隐去,沉声道:“天下没人能杀得了他!”
姚飞柔不置可否,突然问段天道:“好了么?”
段天点点头,道:“一起,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