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开饭前,鞭炮声大的惊人,宋良只觉得太吵闹,皱着眉头,墨哥儿却高兴的蹦起来,跳到床边,推开窗子去看外面那一群欢天喜地的村户们。
宋良哼了一声,“关上窗吧,饭菜要被吹凉了,回来坐好吃饭。”
墨哥儿扭头看了眼宋良,见他面目威严,语声带着威势,虽然恋恋不舍,却还是听话的坐会了位置,然后挺起胸膛,认真吃了起来。
不过很快,宋良发现墨哥儿每次都先挑了最好吃的肉,放到碗里,自己却不吃。
他皱了皱眉头,这孩子也太没见过世面了,这是穷怕了吗?居然还要先存了好吃的肉,再吃,是怕那肉被自己吃掉吗?他忍不住开口:“肉有的是,墨哥儿尽情的吃,不需要给自己留夜宵。”
他的声音冷冷的,墨哥儿抬起头看了眼宋良,想到自小家里人的教训,食不言寝不语,他看着对面面目冷峻的男子,忍不住撅了下嘴巴,却没有回答对方。
这位哥哥怎么这么没有礼仪啊,食不言寝不语,哪有饭桌上还这样讨论事情的?一定家教不怎么好,不知道是不是小人家的儿子啊。可是又看很多人尊敬他,还被叫‘王爷’,那不是皇帝的儿子吗?
奇怪哦。
宋良见墨哥儿抬头皱着小眉头看了他一眼,却没有搭理的意思,立即心头火气。
正要发火,想容裹着一股凉风,闪了进来。
她端着一小钵的饺子汤放在桌上,然后给墨哥儿和宋良各自盛了一碗,“吃饺子一定也要有汤喝的,这才圆满。”说着端给墨哥儿和宋良。
墨哥儿立即将自己的碗像献宝一样递给了想容,里面正装着一个鸡翅中间的部门,一个鸭腿,一块儿鱼肚子没有刺的地方,一块儿瘦肉偏多的红烧肉……
想容看了一眼,立即欣喜的在墨哥儿头上摸了摸,随即将碗递给墨哥儿,“你等下,我去外面交代两句,这些肉都给我留着哦,我这就进来吃了。”
想容出去没一会儿,就端着一碗饺子汤和一碟子饺子走了进来,随即在墨哥儿和宋良之间坐下,她毫不客气的拿起筷子,将墨哥儿碗里的肉都夹到了自己碗里面。
墨哥儿看着想容夹走肉肉,幸福的好像比自己吃到还开心。
宋良看着这对姐弟,一阵恶寒,姐姐也太不客气了,这样抢弟弟给她留下的口粮。弟弟也太没有自觉了吧?做小孩子,就应该乖乖的被照顾,然后肆无忌惮为非作歹啊。
他知不知道,过了这个年纪,就再也没有机会毫无理由的任性和为所欲为了?
想到眼前这给想容留肉吃的小不点刚才居然敢不理他,不理睬他这个堂堂王爷!他就觉得意难平,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尽管理智告诉他,跟一个小孩子闹脾气是不是太不合理了,但是情绪上,他却觉得非常不爽。
三个人安静的吃饺子,时而听到院子里刘青和其他村民交杯换盏的呼喝声,笑骂声,这些声音里夹杂着一些狗叫,一边炮仗声。
好热闹啊。
想容一边吃饺子,一边喜笑颜开,显然这些滋味很取悦她。
宋良仔细的品位了一番,不得不承认,这些饺子馅的确做的极好,皮薄薄的,口感也不错。
如果这些都是眼前这小姑娘做的,那她的厨艺,的确很赞。
一边吃,宋良脑海里突然窜出一个念头来:将来会娶这丫头的人,看样子至少会有口福。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忍不住朝着想容的脸望过去,小姑娘尚未长开,还是十一二岁女孩子最丑的年纪。可是眼前这女孩儿,好像忽略了这个人类生长的惯性,即便是这个年龄段内,却依然长的娇俏可爱,眉弯眼亮,鼻挺唇红,肤白胜雪,且清透粉红。
冬天穿着的小棉袍领子边儿有一圈儿白色毛绒,看起来毛质并不是特别的好,但是那毛茸茸的质地,却还是趁的想容的脖颈纤细白皙,耳朵和腮部的线条格外优美好看。小小的耳朵嫩嫩的,润润的,如玉如贝,真是可爱。
宋良低头喝了一口碗里的饺子汤,没有再抬头打量那吃的很欢的小姑娘。她好像完全不介意什么女孩子的矜持,更不在意对面坐着的是他宁王宋良,就像在自己家里自己亲人面前吃饭一样,都不懂得装作柔弱,吃很少……
他可真没见过这样的闺秀,可偏偏却又有那么多的才艺和仪态。
用桌上摆好的布巾擦了擦嘴,他见对面坐着的墨哥儿如他一般,也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巴,一副小少爷的样子。
墨哥儿抬起头,正见宋良望过来,立即笑着开口道:“宋哥哥,刚刚你说肉有很多,不用留着自己吃。因为姐姐说食不言寝不语,所以我没有回答你。现在我吃完了,可以回答你了。那肉不是我要自己吃的,是留给姐姐的。因为姐姐一直在忙,所以不能先抢最好的肉吃了。虽然您是客人,我不应该这样做,但是想到姐姐总是照顾我们,我又觉得你一定也愿意把最好的肉给姐姐吃的,所以就这么做了。希望宋哥哥不要怨怪我无礼。”
想容听罢,瞪圆了眼睛,看了看宋良脸上尴尬的表情,又看了看墨哥儿脸上一本正经道歉悔过的神色,她有一种想要喷饭的笑意在体内窜来窜去。
这小家伙,说起话来还头头是道的。想着,她看着墨哥儿越发的喜欢,这几个月教他,学什么都快,又乖又懂得尊老爱幼,真是个好孩子。顾夫人也将他教的极好,可惜……
想到这些,想容又极是怜惜,伸手摸了摸墨哥儿的头。
宋良却哼了一声,“懂得尊敬长辈,是好事。看样子‘孔融让梨’的故事,没有白读。”前两天想容带着墨哥儿在屋子里读书,墨哥儿重读了孔融让梨等等小故事。
听着宋良的夸奖,墨哥儿总觉得那语气好像怪怪的,算了,大人的世界他真是搞不懂啊。
于是,在想容点头同意他出去跟王风玩儿后,他如一股风般飞了出去,外面立即又响起一阵孩童的欢笑声。
想容笑着将一颗饺子塞进嘴巴里,脸颊立即鼓起一个包,宋良正站起身要去一边看书,瞧见想容的模样,皱了下眉头,这丫头就不能淑女一些吗?这成什么样子了!
想容却一脸幸福的样子,见他再看,还眯起眼睛来微微一笑。她咽下饺子后,这才放下筷子,突然开口:“这样无所顾忌的生活,也很好啊,我以前总觉得,那些没有规矩的人,怎么可以那样的活啊。可是现在,却觉得这样也很不错啊。”
她这话说的无头无尾莫名其妙,可是宋良却陷入了沉思和疑惑:
是说这样一口吞一个饺子,鼓着腮帮子没规矩的吃饭吗?是说这样肆无忌惮的跑里跑外忙忙活活吗?是说像是男人一样,将里外事情都安排好了,一切都掌握在手的感觉吗?
是不是通北村的生活,虽然贫穷,但是却让她如鱼得水呢?
她之前的生活是怎样的?被限制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笑不露齿,一板一眼的活着。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声调,每一个眼神,甚至是呼吸的节奏,都被严格的教导,如那些大家闺秀、名门嫡女们都一个模样雕刻出来。
以前这样的生活,是不是让她觉得限制?
他想起自己,曾经是怎样生活的?
他是不是可以用另一种方式生活,而不需要完全遵循过往接收的那些,改变一种面貌?
他从未想过,甚至从未动过这样的脑筋,一直循规蹈矩规规矩矩的。
现如今,这样的念头突然闪入脑海,他居然觉得莫名的有些激动、紧张,甚至是夹杂着畏惧情绪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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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吸一口气,视线再次落在整理桌面的想容身上,她好像并不习惯整理桌面收拾碗筷这样的活儿。
他派出去查想容身份的人已经回来了,她是自己的军队到达通北村那一天,突然出现在这里的,以前没有人知道她,更没有人送她来,她好像突然出现的仙女一样。
可是他却不相信有‘突然就出现’这回事,他猜,大概是随着他们的军队来的吧。而想到她和孙二狗以及萧路他们的关系,既然好到她会为萧路做鞋画像,为孙二狗补衣卦,以前又查不到这几个少年有这样的好朋友或者妹妹,那么,看样子是随着孙二狗他们的马车来的。
如果是这样,那是什么时候来的?
根据一些细节查探,如果说他们队伍在哪个地方停留了一段时间,那儿又恰巧是人龙混杂之处,就只有赤峰县了。
再倒逆着查过去,他发现,想容居然真的是个丫鬟,还是个出生在顾府的家生子。
顾府被灭门,据说只有一个小儿没有找到,据说在顾家有找到一个小儿的尸体,说是顾家最小的少爷顾墨。
想来就是墨哥儿了。
而叫陈想容,却是那个叫雀儿的小丫鬟。
一个家生子?
这绝不可能!
而根据曾经与估价有过一些交集的其他府门的下人婆子说,雀儿曾经是个胆怯且循规蹈矩的小姑娘,虽不粗鄙,却据说绝不认字。
他抬起头在想容面上扫了一圈儿,那眼前的女孩儿,又是谁?
不知不觉间,他面色一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