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越来越大,夜晚的寒风让人无法忍受。
想容上一世生活在京都,从不知道冬天可以这样寒冷的。
她忍不住转过头,将脸埋在了宋良的胸膛内,这种冷,已经让她无法理智的去克服,去顾虑什么男女大防。
宋良叹了口气,看样子她还真的很冷。他一手攥住马缰,一手环起将她护在怀里,感觉到小丫头肩膀突然一硬,他忍不住笑了笑。
她也知道男女有别吗?
可是即便不是他的丫鬟,当他命令她的时候,虽然不高兴,她却还是会抛开大家闺秀的忌讳,来帮助他。每次看见她明明一副大家小姐的气派,最后跟他倔强几句,却还是会给他帮忙,他就觉得很有趣,很爽。
虽然查到的她的身份是个叫‘雀儿’的丫鬟,但是他始终相信自己的判断,她肯定是哪家跑出来的大家闺秀,不知道什么机缘巧合,代替雀儿带着顾家小少爷顾墨来到了通北村。
她是谁呢?
这小丫头怎么胆子就那么大,敢带着个孩子跑到这北戍边来。
感受到她在自己怀里瑟瑟发抖,揪着他衣衫的拳头不时的互相搓一搓。他感到心里的郁气微微散去。
她也知道担心男女有别吧?
那怎么还大晚上不管不顾的托自己的近侍跑来追他?甚至都来不及给自己裹一件更厚的衣裳,却给他带了件锦袍。
她很担心他吗?
他又将披在身上的锦袍拽了拽,将她遮裹住。
很快,他们回到了通北村。
想容扭头看了看刘青的院子,叹口气道:“王爷,去我的院子里住吧,我那边也有不少厢房,今晚就不要回去新房了。我已经跟耀叔说了,那边会处理好的。”
宋良点了点头,跳下马后,对身后的孙元君道:“把马牵回去吧。”
随即带着想容大踏步的朝着她的院子走去。
想容又回头对孙元君道:“孙二哥,麻烦你跟小河说一下,把王爷的换洗衣服送过来,再烧些热水送过来,哦,还有姜汤。”
孙元君点了点头。
宋良扭头看了眼想容,这小丫头真爱操心。
想容简单的帮宋良整理出了一个房间,好在她有存备用的棉被之类的。
等热水的时候,想容将火盆给宋良拿过来,便准备回去睡了。
宋良看着她忙碌的身影,见她正准备走,突然开口:“你不好奇吗?”
想容顿了下,扭头歪着头看他,“好奇,可是你不说,我总不能贸然问王爷您这样身份的人这样尴尬的问题啊。”
见她故意说的有趣俏皮,想要让气氛不那么冷漠,他淡然一笑,“我憋着也难受,你不如就做一回石头,听一听好了。”
想容恩了一声,将椅子拉近床边的小火盆,随即蜷着腿坐了上去。
宋良将被子丢给她,见她也不客气,果然用被子将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他这才靠坐在床沿,低声道:“我走进去,本来还带着几丝紧张,这个女人我第一次见,但是母亲喜欢,不知道是怎样的个性。我在隔间正准备换掉衣裳,穿一身便服,她突然在屏风后说‘别白忙了,王爷。’声音里没有尊重,没有害羞,满满的都像是仇恨。”
想容叹了口气。
宋良沉默了会儿,才继续道:“我走过去,她将凤冠摘了,对我说……她说我是个只会纸上谈兵的将军,是个不懂装懂的纨绔,说是我指挥失误害死了自己的将领。我当时一头雾水……”他冷笑了一声,“她说如果不想害死更多人,不如就回京都,专心做自己的纨绔好了,何必跑到北边来祸害军中男儿。”
想容有些气恼起来,张口就想反驳,却见宋良摆了摆手。
“她说希望在她死后,藏在北戍边,与胡云峰的尸体葬在一起。”宋良突然淡然一笑,眼神却冰冷的骇人。
没有任何一个男人受得了自己的妻子居然与其他男人有私情,甚至还到这样要殉情的地步吧?
即便是方成亲,恐怕也是一生的耻辱。如果这件事情让京都圈子知道了,以后宋良都无法再抬起头来了。
想容气的咬牙切齿,刘细云这可真狠,这比想要杀死宋良恶毒多了!
一个男人,因为这样的事情抬不起头来,持续被嘲笑,成为带一生的黑点。
想容看着宋良,他脸上挂着淡漠和冰冷,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如果……
“世界上总有这样的女人,自以为是,生的这样恶毒。”想容忿忿不平,亏她因为上一世对刘细云的印象,尚且觉得刘细云是个睿智的女人,“你在与元蒙人对抗的时候,已经跟胡云峰说了冬日草原不能贸然进入,让他先不要追了,他却违逆你,连夜带着人出去追击。那些被胡云峰带去的士兵们,才是被胡云峰害死。那些士兵们应该恨胡云峰,胡云峰的死亡却有什么理由要让你背负?”想容表情愤怒,声音大了一些,没有平日里她的糯糯软软腔调。
“你让他先不要追击,待找到向导再去追,他却私自出发。你知道这件事情后,追过去,结果还因此受了伤!如果你当时死在草原雪地里了呢?”想容越想越气,宋良帮胡云峰报了仇,提着敌将人头回来,受着重伤回到通北村养了这么长时间还不能恢复如初。
刘细云居然还为了替胡云峰复仇,这样阴险的对待宋良?!
“他们变成鬼了,也应该心存愧疚的为你祈祷,祈祷你一直大获全胜,一直顺利幸福,他们应该为对你的不公而惭愧的一直保你平安!”想容总结陈词。
宋良微微一笑,心里一团一团的暖流划过,他感到手脚都暖了起来,眼神扫过想容,她裹着被子只露出脸来,此刻小脸红润,双眼炯炯有人,因为替他抱不平而眉头皱着。
“你怎么知道我不让他追击,命令胡云峰等向导?你怎么知道他去追击不是因为我训斥了他,然后命令他去追敌,如果不追回来,他也不用回来了……”宋良眼神认真的看着想容。
想容一怔,“你……你命令胡云峰去追了?”
“官方的邸报也是会有假的,我这边发回京都去的信息更可能有假。想容,所有人都会选择他们愿意相信的内容去相信。刘细云深信胡云峰不会自己蠢的去追人。一定是我命令他去的,所以刘细云笃定是我害死了胡云峰。”宋良微微一笑,他抿着嘴唇,半晌才道:“她说……她宁可死,也不愿意做我这样人的新娘。”
他想到小时候,曾经有人对他说过,宁可做一个普通人,也不愿意做他那样的皇子。那时候,他被母亲藏起来,养的像个猫儿。
他用力攥住拳,指尖挖的肉生疼,这才觉得心底的那股让人无法忍受的感觉微微被压下。
他抬起头望着想容,他很想问眼前的小丫头,为什么相信他没有命令过胡云峰,为什么相信他是明智善谋未犯错的那个人?
她为什么选择相信这样的真相,选择偏向他的这个解释为自己所信任的。
为什么呢?
他没有问出口,却再次仔细的打量眼前的这个小姑娘,这一天的想容,在宋良的眼中,突然变得不太一样了。
有什么东西,再也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