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佑希拉着程若昕的手，走在溪州市中心的街头。这天是圣诞节，雪花肆意降落，染白了整个城市，一点都不逊色于路边那些企图染红空气的霓虹彩灯。
“佑希，你喜欢雪天吗？”程若昕像所有的小女孩一样，对圣诞节的约会激动的不得了，一路上叽叽喳喳，倒像是有说不完的话。
吴佑希没有来得及回答，突然，一个衣着褴褛的少女不知怎么，踉踉跄跄地晃到他们的面前，面露吃惊的神色，不敢正视虽然还是高中生，却已经长得高高大大的吴佑希。
角落里，一双鼓励的眼睛望着少女，小声在嘴中为她打气：“小浅，小浅，加油干啊！”
像是受到了鼓舞，少女缓缓地从自己的身后拿出一把已经略微枯萎的红玫瑰，递到吴佑希的面前，乞求声音细不可闻：“大哥哥，您……您买一束花吧！”
吴佑希仔细盯着少女看——她大概十一二岁的年纪，小小的身材显得羸弱不堪，身上的衣服也是破破烂烂的，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一张精致的小脸有些污垢，隐隐可以看出小脸因为寒冷而变得红彤彤的，四处闪烁的眼睛倒是炯炯有神。
吴佑希突然就生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来。仔细回想着自己是何时看过与她相似的一张脸，却怎么也记住起来。程若昕拉拉他的衣袖，小声说道：“佑希，不然就买几支吧，小妹妹在外面受冻受冷得多辛苦。”
少女一脸感激地看了一眼这位温柔美丽的大姐姐，接着，又用可怜巴巴的眼光盯着吴佑希，仿佛他不买就是对她莫大的欺负。吴佑希无奈地叹了口气，摸了摸口袋里，正好抽出一张一百元的钞票。也不去问花的价格，只是说：“钱拿去，花我全要了。”
少女看了看吴佑希递过来的钱，又暗地数了数手中还剩多少花，有些委屈的说道：“全部都买的话，就要一百二十块……”
吴佑希一愣，心中有些冒火，加上程若昕的忍俊不禁，他便更是火冒三丈，恨不得扔下钱就走人。可是少女一脸胆小怕事的样子，又让他于心不忍。无奈之下叹了口气，从口袋中又拿出来一点钱，正好二十五元，结结实实的塞进少女小巧的拳头中，接着一把夺过花，说道：“这样可以了吧！”
少女看了看手中的钞票，顿时笑靥如花，连连点头哈腰，将钱攥得紧紧的，一边叫着，一边朝着角落跑去——
“皓文哥哥，皓文哥哥！我卖出去了……”
话音未落，少女就因为脚下一滑，直直的坐在了雪地上。吴佑希看着直乐呵，还没有笑出声来，就看见角落中突然闪出一个少年的身影，猛地冲到了少女的面前，将她轻轻扶起来：
“小浅，没事吧。”语气中的体贴关怀不言而喻。
名为小浅的少女微笑着摇摇头，说道：“没事……我们快点回去吧。”
吴佑希站在原地，看着笑盈盈的两个人，互相搀扶着，向着街的另一头走去，竟然略微呆了。直到程若昕拉了拉他的衣袖，他才回过神来，与她一同走进一家咖啡店。
他们不知道，邓皓文和小浅回去的地方是怎么样的不见天日。
刚一走进低矮肮脏的简易棚房，一阵混合着屎尿味的空气，瞬间塞进邓皓文和小浅的鼻腔中。小浅才刚刚被拐来，根本受不了这种难闻的气味，直呛得眼泪喷嚏。邓皓文心疼地看了她一眼，小声说道：“忍一忍，忍一忍就好了。”
小浅又是微微一笑，点点头。“我知道，小花雨都能忍得了呢，我也一定可以。”
小花雨也是被人贩子拐骗来的孩子。不过与其他孩子不同，她才一岁半，刚一出生，就被人偷走了，兜兜转转，进了这片人贩子的贼窝。因为从小营养不良，小花雨本来就比普通的婴孩瘦瘦小小。现在两岁了，也不会说话。人贩子为了达到博人同情的目的，甚至将小花雨的手臂硬生生地打残。现在看过去，小花雨就像是一朵病怏怏的小花，垂在襁褓中，从来都没有离开过。邓皓文也害怕去打开小花雨的襁褓——
他害怕看见的是一团血肉模糊，他害怕发现小花雨的双脚也已经坏死了。
邓皓文今年已经十七岁，被人贩子拐到这里来，有八个年头。他从来没有放弃逃跑的机会，每次被人贩子捉回来，都免不了一阵猛打，现在身上还带着没有好透的伤痕。他的任务，就是装作一个孤儿，抱着被人贩子打得残疾了的小花雨，跪在街头乞讨。
小浅是在两个月前被人贩子拐到这片窝棚里来的。那时候的她，睁着一双恐惧的眼睛，望着房间里一双又一双，仿佛更够将她剥皮拔筋的眼睛，吓得泪如泉涌。人贩子到不管这些，随手就把瘦小的她往一堆柴草里一扔，正好就惊醒了拿柴当被子睡得正香的邓皓文。邓皓文不爽的皱皱眉头，但在对上她的一张小脸的时候，就瞬间愣住了——
那是一张，他许久没有见过的，白白净净的小脸。梨花带雨的样子更是惹人爱怜。她似乎很怕他——毕竟，他可是这一对孩子中最大的，也是最不好惹的。
不过，邓皓文决定“罩着”她。
他用好几天没饭吃的代价，为小浅换了一个不用打断腿脚，也不用装聋作哑的工作——卖花。小浅在那之后过得比其他的孩子，要稍微幸福一些。不过，她什么也不懂。不仅不知道怎么卖花，就连一句讨好客人的话也不会说。一天卖不出去一百块钱，她就会挨一顿毒打。邓皓文害怕她受欺负，就将自己乞讨来的钱，偷偷分给小浅，让小浅蒙混过关。
被逮到的那一天，邓皓文和小浅都受了重罚。两个人光着上身，被按倒在粗石子铺成的院子里。人贩子头头拿起鞭子，对着两个人的后背就是一阵猛打。小浅只觉得本来就因为开始发育而隐隐生疼的胸部，被石子压得疼得窒息，加上后背又连着挨了几鞭子，更是一口气喘不上来，直直的昏死过去。
邓皓文像是疯了一样，一个激灵站起身来，顾不得穿上衣服，一手抓住了人贩子头头挥动鞭子的手，和大人打了起来。人贩子们平日里就比他们吃的多，长得也壮实，邓皓文哪里是他们的对手，没过几回合，脑袋就又被按压到了地上。
“你这小兔崽子，也不看看平时吃谁的和谁的，你娘的想造反啊你！”人贩子头头火了，嘴上骂着还不解气，又给了邓皓文屁股狠狠几脚，这才作罢。
邓皓文和小浅被关了禁闭。两个人衣衫不整的偎在一起，小浅在半夜里发起高烧，邓皓文干脆将自己身上的衣服也脱了下来，围在小浅的身上给她捂汗退烧。
从那以后，小浅和邓皓文变得形影不离。就算是两个人蹲的点隔得很远，邓皓文也能想尽一切办法远远地守着她。
小浅也再也没有哭过——她开始学着笑对这一切。因为她知道，既然当时与母亲走丢了，就要自己承担相应的后果。
而且，对于自己的那位单身母亲来说，或许自己不在了，她才可以更好的生活吧……
小浅这么想着，仿佛周围的气味已经再也影响不到她什么。她缓缓沉浸到了梦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