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李老师亲自将韩悦轩送回家,原本是想向韩悦轩的妈妈苏玲说说孩子今天的情况的,孩子在自己那里闯了祸,自是要告诉孩子母亲一下的,但是韩悦轩的妈妈苏玲并不在家,只有韩悦轩的爷爷在家,为了不让韩爷爷担心,李老师只得匆匆交代了一些让韩悦轩抓紧时间换衣服,也就没多说便匆匆离开了,韩悦轩送走了李老师,就帮着他的宝贝孙女换衣服,韩悦轩看到李老师走了,才不太害怕,真是被李老师训惨了,虽然她是三个当中被训的最轻的一个,但是也挨训了,李老师好凶。“爷爷,妈妈去哪里了?”韩爷爷是不会教训小悦轩的,即便知道她今天闯了祸,依然笑眯眯的帮着她整理衣服,“你妈妈呀,去帮你莫离姐了!你莫叔叔今天出大医院转出来,回家了。”
在九岁的韩悦轩的世界里,从医院回来,就代表病好了,于是她兴冲冲的问爷爷,“莫叔叔的病好了?我们要去看他么?”“好,我们去看他!”关于莫叔叔的病好没好的问题,韩爷爷没有回答只是暗自摇摇头,深深叹了口气,什么叫好,什么叫不好呢?
韩悦轩再见到莫叔叔的时候,差点没认出来那个躺在床上形容枯槁,眼圈深陷,头发灰白的可怕的人是曾经喜欢抱着她的莫叔叔!吓得差点哭了的韩悦轩,不着痕迹的躲到了韩爷爷的身后。都说人不可能一口气吃个胖子,可是人怎么一下子就能瘦成这样呢?莫叔叔浑身上下瘦的没有四两肉,只剩下皮包骨头了,韩悦轩上次见他的时候,他还是很健壮的,这一下子瘦的,一米八的个子恐怕连一百斤都没了!苏玲帮着莫离忙前忙后的收拾,莫离和莫叔叔好久没在家里呆过了,家里到处都是尘土,需要全部打扫一遍。莫离看到韩爷爷和韩悦轩来了,只是把两人迎进去,给倒了杯水,就再也没说话,虽然年幼的韩悦轩还不懂什么叫做憔悴,但是莫离的脸色明显没有之前红润了,正值花一样年纪的莫离,却像遭了风打,还没来得及开放,就要枯萎。韩悦轩突然觉得眼角酸涩的厉害,喉头也堵塞的慌,不知道该如何抒发出自己的憋闷,她又不敢说话,生怕惊扰了正在忙碌的人们,还有躺在病床上的韩叔叔,只能伸手抓着自己爷爷的衣摆不肯松手。
老莫看着韩爷爷来了,自己挣扎着想要起身,好坐起来跟韩爷爷说句话,可是还没等他坐好就咳嗽得上气不接下气,只把自己憋得要背过气来,他这一咳可不要紧,可吓坏了韩爷爷和莫离,韩爷爷忙紧走了两步扶住老莫,“行了,老莫,别起来吧,躺着吧,我就是带孩子过来看看你!”老莫咳得更用力了,一边咳一边摆手。莫离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跑到病床前坐下,轻轻拍着她父亲的前胸和后背,帮他顺气,过了好久,老莫才止住咳,但是咳嗽带来的后果:浑身颤抖一时半会也没停止。老莫,半靠着女儿莫离,半用手支撑着床,才让他自己稳住身子。韩爷爷看到这番光景,不禁摇头,“老莫,你怎么折腾这样了,到城里看了医生,怎么样了,病情有好转了么?”老莫摇摇头,“叔,我都这个情况了,好又能好到什么情况呢?只不过是多熬一天是一天吧!我倒没什么,只是受点罪,可是却连累我姑娘莫离跟我受罪,我对不起这孩子啊!跟着我一天好日子没过,还要为我累死累活的,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啊!……”话没说完,老莫就抱着韩爷爷的手哭得十分悲痛,“叔,是我拖累了这孩子啊!”韩爷爷轻轻拍着老莫的后背,看着眼圈红红的却始终没有落泪的莫离,轻声劝着老莫:“老莫,你可别说这个话,你这不是伤孩子的心么!难得孩子懂事,你可不能浪费了她一片孝心,好好养病,养好了身子,才对得起这孩子,要不然,她一个人孤苦伶仃,没依没靠的,算是怎么回事?你就忍心,看她那样?”
哭得呜咽的像个无助的幼兽的老莫好久才抑制住自己的悲伤,他也知道他越是这样,莫离的压力就越大,可是他心疼啊,他心疼他的孩子,这么年幼却要撑起整个家的单子,只恨自己的身子太不争气,可是倘若就这么一死了之了,他又舍不得莫离,没有他看着,莫离被别人欺负了怎么办?莫离走了歪路怎么办?他可怜的孩子怎么就这么命苦呢?不管怎么选择,都不能两全,都不能安顿好他的孩子!
九岁的韩悦轩看着莫叔叔哭得那么悲痛,看着她喜欢的莫离姐姐,眼圈发红,却沉默不语,自己也突然悲痛的抽噎,虽然九岁的韩悦轩不懂得为何,只是那种悲痛虽不是感同身受,却蚀骨灼心。不记得有谁说过,如果你不小心扎伤了你的手指,你应该庆幸你没有扎伤你的眼睛,这是一种很怎么说呢,算是阿Q的鸡汤。但是倘若到了莫叔叔的地步,你该如何安慰自己呢?难道要说,虽然你病着,但是你应该庆幸你还没有死?真真是个笑话!真心不信谁到了那个地步,还能说出那种荒唐的话来自我安慰!但是看着哭得悲痛不已的父亲,莫离确实使用这种比较阿Q的话来安慰自己的:即便父亲病着,即便自己辛苦一些,但是还要庆幸父亲还在自己身边陪着自己!真的,现在最卑微的想法就是父亲还在就很好,只要父亲还在,不求别的,感觉眼中的热泪要滚下来了,莫离扬起自己的脸,想要把眼泪逼回去,她不要让父亲看到她落泪,她不要父亲内疚,她不要父亲难过,她不要!只要她还能保持站立,她就不会让父亲看到她流泪,只要父亲还在,她就能坚持下去!
九岁的韩悦轩从自己爷爷的背后走出来,轻轻抱住抬着头努力憋泪的莫离,将自己的侧脸慢慢靠近莫离的身躯,似乎这样能给她一点点力量,一点点热度,收拾东西的苏玲,也在莫离的背后抱住这个一夜间成长成大人的女孩子,其中辛酸难以言表。只是自己出了心疼,别的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帮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