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莫送殡那日韩悦轩早已出院了,年龄小就是好,身体的各方面都充满了活力,除了可能存在的心理影响之外,身体的一切状况都趋向良好,已经达到了出院的指标,韩老爷子就不一样了,年纪大了,恢复的慢,但是也可以回家休养了。听到老莫的噩耗的时候,韩悦轩对于生死的概念还是很模糊的,不懂得死了之后还会有什么影响,只是懵懵懂懂的觉得人死了就在也见不着了,而此刻的韩老爷子躺在他的老爷椅上十分沉默,甚至比他儿子韩冰臣执意要离开那日还沉默,不知道是为了老莫那短暂的生命历程,还是为了他家出的这桩子让人糟心的事情,只是沉默,一个看透世事的老者的沉默,似乎所有的事情不会到此就会终结,那接下来的发展莫名的让人有种不怎么美妙的预感,可是他什么也不说,只是吧嗒吧嗒的抽着他的大烟袋。
出殡那日,天气晴朗的有些不太应景,没有那种烘托气氛的雨和阴云,只是那晴朗的有些刺眼的太阳并没有给人多少温暖。家族式微,人丁凋零,妻子离家,后无男丁,老莫的葬礼寒酸的让路人落泪,这是怎样一段人生,就这样匆匆忙忙寥寥草草的就收了场。已经哭麻木的莫离全身披麻,瘦弱的身影抱着老莫的黑白照,仿佛失了魂魄的有一步没一步的走着,似乎如果没有人扶着拉着,她就会这么一直走下去,一直走到整个人废掉。几个本家的长者帮着这个无依无靠的小姑娘料理着老莫的身后事,旁边跟着个老妈子告诉莫离此处该如何,彼处该如何,该走几步路,该磕几个头,一点也错不得,只是因为缺少资金,这个葬礼还是从简了很多,这个从简了的葬礼对于一个尚未成年的女孩子来说依然是一种折磨,更何况这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孩子。韩悦轩还不懂得其中的辛酸,但是看到那个对她一向很好的莫离姐一夜间瘦的只剩个架子,也是心疼不已,可是心疼解决不了任何事情,韩悦轩帮不了莫离任何事情,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莫离神情呆滞的对着来祭奠老莫的亲朋磕头谢礼,承担着一个“儿子”该做的事情,韩悦轩的母亲苏玲之前一贯出来帮忙的,但是此刻经了这般事情,自己都满腹心事,也没有心思来帮这个忙,只怕自己现在这个状态会越帮越忙。
年幼的韩悦轩无法想象魔力这几日是怎么度过的,是如何跟着姑嫂等人置办葬礼所需要的布匹,鞋袜,菜品,桌椅板凳,怎么忍住心里的悲痛一个个向亲友传送噩耗,怎样接待一波波或真心或假意来劝说的“亲戚”,怎样跪在灵堂一侧,对着每一个认识或不认识的的人士磕头谢礼,怎样乞求别人帮忙挑灵幡……这里面的细节连莫离都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度过的,这些日子太过于混乱了,混乱的有点儿不真实,在莫离的世界里,父亲还好好的坐在屋门口,笑着等自己回来做午饭,怜爱的看着自己,而不是躺在那个狭**仄的棺木中在无知觉。双眼因为哭得太久,肿胀的无法完全睁开,对光的时候更加难受,莫离下意识遮了遮眼,抬头看向灯光昏黄的灵堂里面,父亲老莫的遗照,笑的格外温婉老莫似乎还要伸出手来拍拍莫离的头,轻轻跟她说:“孩子,别怕!”来来往往的人也不知道是真伤心地哭还是用来装腔作势,反正是没有注意到莫离,原本笔直着跪着的莫离,突然伏下身子,趴伏在跪着的蒲草垫子上,任那宽大的白麻衣将自己那瘦弱的躯体完全覆盖住,双手和头地在膝盖处,滚烫的泪在涨的疼痛的脸上再一次滑过,灼伤已经哭皴裂了的皮肤,窄小的肩膀无力的颤抖起来,她的父亲,去了,就这样去了……
停灵三日,最终还是下葬了,因为莫离没有成年还无法亲自将父亲送到墓地的坟坑,本家中一个年龄比较大的老太太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根比较粗的链子将莫离拴在之前家里用来磨面粉的石磨盘上,说是怕老莫把莫离带走了,可是莫离宁愿父亲就这样把自己带走了,远离着冰冷的尘世,通往极乐,不要再承受这般生离死别。已经瘦得快脱像的莫离看着父亲的棺木离得越来越远不断挣扎着,想要追上那远去的脚步,想要牵住父亲的手,那哭的已经嘶哑的嗓子里面即便已经喊不出声音,还是声嘶力竭的喊着,“放开我,放开我,我要我的父亲……”拴着手臂被那生冷的铁链磨得通红,那沉重的铁链也被莫离拉的哗哗作响,此刻的莫离就像是一个困兽在做垂死挣扎,她完全不顾及手上的伤有多疼痛,她只想再看父亲一眼,最后一眼,她只想亲自将父亲送走……
那个头发花白了的老太太,自家的孙儿也跟莫离差不多大小,还是个不懂事的,天天恨不得搅得天翻地覆的,看到这般的莫离也是心疼不已,颤颤巍巍的走到莫离跟前,抱住这个不断挣扎着,不断颤抖着,不断哭着,不断嘶吼的女孩子,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老泪纵横:“我可怜的孩子,你别挣了,疼啊,你听听话,一会儿就好了,你父亲也不想看到你这样……”不知道是老太太的话触动了莫离还是她哭累了,她就真的蜷缩在老太太的怀抱里不动了,老太太轻轻拍着她的背,“没事了,孩子,歇会吧!睡一觉什么都过去了!”但是一动不动的莫离终于让老太太觉得事情有点不正常,老太太看了看自己怀里脸色苍白,哭得脸皱皱的女孩子,双眼紧闭,呼吸几乎探不到了,也是吓了一大跳,难道这样,老莫还是把孩子带去了?老太太吓得声音都发颤了:“快来人啊!快来人啊!”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可是莫离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