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徽州“十里不同俗”,梅馥和丫头反正也不知道哪些才是正宗的歙县小食,去城里采购时,也是随眼缘,凡是看起来好吃的,便买上一些,等到端午这天稍加烹饪,便筹足一桌丰盛的午宴。
周昱瑾听说有好吃的,一路撒欢的快步跑进屋,三下两下爬上长凳,眼睛盯着桌子上的美味,住的问东问西,兴奋不已。
梅馥把一只盛有各式菜肴的食盒交给合生,叮嘱他给山坡下茶坊里的关珉山送去,让父子俩一起过得团圆的节日。
待转过身来时,只见面前丫头忙不迭地一盘一盘认真报着菜名,而对面的周昱瑾眼睛掠过桌上的清蒸鲥鱼、蒜苔腊肉、笋煨干鹅、金丝蜜粽、绿豆糕,指着一盘蚕豆问道:“丫头,这是什么啊?”
丫头忙用汤匙舀了一勺,放在周昱瑾面前的盘子里,耐心道:“这个呀,是我和小姐特意跟山下卖豆腐的曹嬷嬷学做的端午豆,你尝尝好不好吃?”
周昱瑾已经等不急了,丫头的话刚说了一半,便伸出小手抓了几颗放进嘴里,此时嘴巴显然已经忙不过来,只将两只眼睛笑成两条弯弯的弧度,表达十分的开心与满足。
梅馥心中欢喜,默默在她们二人身旁坐下,心中一阵感慨。
吃罢午饭,丫头收拾碗筷,梅馥陪周昱瑾在屋里玩了一会儿,隔窗远远看到合生一路欢快地从山下匆匆走来,便逗问周昱瑾道:“一会儿合生要带我和丫头去城里看竞龙舟,晚上还要去放花灯,你要不要去啊?”
周昱瑾高兴的点点,快乐地呼喊道:“欧耶……耶耶耶……”
暖厨中正忙碌的丫头,听到这熟悉而欢快的童音,也忍不住把头后卷帘后探了出来,十分满足的隔空朝梅馥抛了个媚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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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马车进了歙县城关,行至练江岸边,合生一边小心地赶着马车,避让着两旁三三两两的人流,一边兴奋的手指江畔,扭头朝车里道:“二少奶奶,你们看!”
车帘轻轻卷起,车上先后探出了三个脑袋,齐齐朝远方望去。
只见波光磷磷的水面上,几尾龙舟颜色各异彩旗招展,在两岸之间你争我赶,船夫们赤臂缚巾,号子声不绝于耳。随着擂鼓阵阵,两岸观战的人们纷纷摇旗纳喊,实在是热闹非凡。
几个人第一次在现场看到这样壮观的场面,不禁叹为观止,一直看到比赛结束,马车才又赶起来,悠悠转过一座石桥,在一处富丽的客栈门前缓缓停了下来,将江边鼎沸的人声渐渐隐在背后。
因为明天要参加斗茶会事,她让合生早早订了城中最大的同福客栈,准备带着丫头和周昱瑾一起,在城中好好赏玩一番后,直接回到客栈休息。
马车走了半天,大家都有些疲倦,梅馥嘱咐了合生,抱着周昱瑾,和丫头一起进了客栈,回房休息,一觉睡到傍晚才醒。
梳洗后,梅馥和丫头二人拉着周昱瑾的小手,合生在后面相跟,几个人一同去了城中最富特色的怡香居吃罢晚饭,待出来时天色已晚,暮色四合,晚风习习。
这座傍晚时分的古城,显得比白天恬淡了许多。
售卖花灯的小贩们挑着摊子,三三两两在街巷道路两旁吆喝声声。
“花灯喽……祥瑞芙蓉灯喽…..五福临门灯喽……”
周昱瑾看到前面一串串荧红瑛珞似的花灯,使劲挣脱开梅馥和丫头的手,笑嘻嘻地蹬蹬向前跑去。
梅馥和丫头刚想紧走几步追赶上去,却见一支戴着钟馗和小鬼的面具,肩扛“钟进士出巡”、“肃静”、“回避”牌子的跳神队伍迎面而来,使她们夹裹在其中不得迈步。避让中,两个人都在敲锣打鼓之声中,听到周昱瑾隐隐的哭闹声,心里万分着急却挤不过摩肩接踵的人群。
拥挤中,梅馥艰难的转过身,朝迎头挤上来的合生疾呼道:“快去找二少爷!”
合生连忙点头,费力地逆着人流,咬牙朝前一步一步挤过去。
等到跳戏的方阵一样的人流过去,梅馥和丫头相互扶持着,终于踉跄着走出来。
这才看见合生从街巷的那头,正急匆匆地往回赶,等看到她们,连忙小跑着过来,一脸铁青地朝梅馥道:“二少奶奶,二少爷没往回走吗?”
梅馥心中一沉,焦急道:“没有啊!他不是往你这个方向来了吗?”
合生一跺脚,自责道:“小的办事不利,我这就回去再找!”
说完,转过身拔腿便朝身后的巷子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声呼唤:“二少爷……二少爷……您在哪儿呢……”
丫头脸色煞白,急道:“小姐,二少爷不会丢了吧?这可怎么办啊?”
梅馥双目一凛,咬牙道:“咱们朝相反的方向分头找!小人儿自己走不了多远,除非是……被人牙子抱走!快!快点回去找!”
说罢,拉起丫头的手,便朝来时的路急奔而去。
两个人一口气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终于跑不动停下脚步,只见前面客栈一排红色灯盏的中间撰写“同福客栈”四个墨字,知是已经寻回了下午驻扎的客栈。
梅馥气喘吁吁中,隐约看到客栈大门口前,似乎有个人怀抱着个幼儿站在那里,那小孩子的身影看上去似乎有些熟悉!
丫头几乎也在同时看到那一对身影,两人稍一对视,即刻便一齐如同飞鸟一般,朝身影飞奔而去。
待跑到离客栈大门百步之遥,梅馥远远早已看清那人怀里抱着的正是周昱瑾,便趁着夜色疾步上前,趁那人未加留意,披头一把便将周昱瑾抢到了自己怀中。
丫头也紧跟着将身体往前一格,挡在那人与梅馥中间,伸手用力将那人使劲一推,大声呵斥道:“好不要脸的人牙子!光天化日下抢孩子!”
周昱瑾在抢夺之中苏醒了过来,见是梅馥搂着自己,“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那人显然没有想到主仆二人如此厉害,被丫头狠命一推,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一个踉跄,蹬蹬往后退了几步,才立足脚跟。
梅馥紧紧搂着周昱瑾,来回抚着他微微挺起的小后背,终于止住孩子的哭声。
借着客栈门口高悬的红灯照亮,梅馥挑眉向那人看去,心中升腾起一团雄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