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此番举动,引来众人对周汉青的纷纷猜测。
只不过,童子献茶怎么能与美人争艳同日而语。
因此,大家只是觉得好奇,笑着议论起孩子刚才言语中的不恭。
只有妹妹郦莺意味深长地看向周汉青,眼神中透露出丝丝诧异。
周汉青微微一笑,将茶杯递向妹妹,温和道:“你也尝尝罢。”
周郦莺想着刚才孩子说的话,心里可不想代兄长收受这份人情。
可是一想起与哥哥赏灯那晚的事,想到那个明明是女子却偏作男装打扮的女子,以及孩子刚才提起的“四娘”,心中不住好奇。
她曾听母亲庞氏评论过那女子的美貌,听说那女子迢迢从京城嫁入周府,而不久又与周府庶子移居别院。
难道刚才那名三四岁的稚童,便是那女子的小丈夫?
为什么她每次忍不住问起的时候,哥哥汉青总是一言不发,只说想透透气,走到庭院中去,独自一人站垂手立于树下,沉默良久呢?
母亲从没有说过这女子也会制茶,只是一再筹谋,如何能让三妹燕婉嫁入周府,作嫡长子周东瑜的续弦。
先前母亲是打过她的主意的,不过,大概是对她从小倔强的脾性了如指掌,也是生怕她搅混了这桩自己多年的筹划,母亲没有过多坚持,便放弃了这个想法。可是无论他们兄妹如何反对,母亲都铁了心要费劲心机,要三妹燕婉替她,嫁入周氏豪门。
燕婉自幼性格乖巧,贤淑温婉,从未她和哥哥一般,顶撞过母亲半句嘴,凡是母亲要求做的事,她一向最为听话。
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格外的担心,如果母亲如愿,以燕婉的善良单纯,如何在那深宅大院下生存下去。
且不论坊间传说间,周东瑜为人如何倨傲,他的母亲周夫人,也就是她的伯母,其人心性的复杂拔扈,以及狠辣,在幼年成长的岁月里,她没少从父母的家常里短里,获知一二。
因此,每次她都会背着母亲,向妹妹燕婉不断的游说。可是,每一次,燕婉只是温柔的沉默以对,让她觉得,自己心中的一腔怜爱之情,全部泼洒在了一团不会说话的柔软棉帛之上。
心中一时思虑万千,郦莺看向哥哥汉青的目光,不由带上了几丝怨气。
兄妹本当同气连枝,可是哥哥在自己面前,永远是那样的沉着冷静,让她永远看不透。
一瞬间的纠结犹豫中,周郦莺伸出双手去接茶杯,却未承想茶杯在刹那之间,顺着尚未握紧的手心,向地面滑脱了下去。
随着“叮呤”一声脆响,周郦莺骤然清醒过来,有些错愕地看向哥哥。
周汉青神色如常,温和地看了一眼妹妹,微微闭上双目。
“咦,什么这么香?”
“是刚才那小孩端来的茶!”
“这香气实在太特别了!”
“是啊,难以形容的味道!”
“嗯,这味道,像是……像是……”
人群中的惊呼之声迭起,没人想到孩子手里毫不起眼的一杯茶,落地四溅后迸发出如此的清香,如此的摄人肺腑,骤然对刚才的老者与孩子肃然起敬起来。
“像是山岩的味道。”周汉青睁开双眼,目色深远,一字一顿道。
“对对,是大山的味道!”
“是了,是了,是大山里头,山岩的味道!”
“这味道,也能制出来?”
“是啊!怎么制出来的呐!”
众人又是一片啧啧之声。
人群中安静的两兄妹,深深对视一眼,一齐朝楼台中央看去。
刚才作胡琴独奏的老者和虎头虎脑奉茶的孩童,都已不见。
只见侍者缓缓举起的卷轴上,歪歪扭扭地撰写着三个不成规矩的字,显然是出自刚才那个孩子的手迹。
“静庐饮!”
众人口口相传,兴奋地重复着茶的名字。
“妙极!妙极!”
人们的击掌称慰之声连绵不绝,如同浪潮一般朝入云的楼台涌去。
客房中,已经卸下男子装扮的梅馥,正在桌前摆弄着手里的一方徽砚。
见丫头牵着周昱瑾回来,放下砚台,抬起头来,笑眯眯的看着她俩。
周昱瑾一进门,就张着小手朝梅馥扑过来,一头扎进她的怀里,嘴里大声叫道:“四娘,得了我第一名!”
梅馥把他抱到腿上来,朝孩子红扑扑的小脸上亲了一口,在他耳边柔声道:“是吗?你真得了第一名?”
周昱瑾在梅馥怀中左扭扭右扭扭,坐直了小身体,看着梅馥用力的点点头,大声道:“是啊!不信你问丫头!”
梅馥抬起头刚想问问丫头会事的情况,却一把被周昱瑾的小手把脸板向自己。
只见怀里的小人儿认真道:“四娘,我跟你啊,你听我跟你说!”
梅馥忍俊不禁地睇了一眼一旁捂嘴的丫头,垂下眼睑扶着周昱瑾的小肩膀,刮了一下孩子的鼻头,温柔道:“别着急,先喝口水,再慢慢说。”
周昱瑾一把推开梅馥递过来的水,着急道:“不嘛!四娘,你先听我说嘛!”
梅馥只好赶紧把水放在一旁,一边小心的用手帕沾去周昱瑾衣襟上洒出来的水,一边安慰道:“好啊,你跟四娘说说,你是怎么得的第一名。”
周昱瑾挺了挺小胸脯,骄傲的道:“我……得得……我和杜伯伯一起上的台……得得得……他拉琴来着……得得……我倒的茶,然后,得得得……我就赢了!哈哈哈哈!”
听罢孩子断断续续的描述,梅馥已经明白了个大概,看到孩子可爱的样子,心里也十分高兴,紧紧地搂着周昱瑾,将自己的额头与孩子相抵。
周昱瑾最喜爱和梅馥作这样的游戏,小脑袋一会儿在梅馥额前蹭来蹭去,一会儿又紧紧搂住梅馥的脖子,将额头紧紧的靠在梅馥的肩膀之上。
丫头看着面前自己最爱的两个人亲密无间的样子,心里快要化作一泓汩汩的温泉,感觉也快要被融化了。
片刻之后,周昱瑾搂着梅馥的小手渐渐松了开来,紧紧贴在梅馥耳畔的鼻吸声也越来越重,小家伙就这样搂着梅馥的肩膀睡着了。
梅馥轻轻抚摸着孩子温热的小身体,缓缓抬起头来,与丫头微微潮湿的目光,轻轻相触,温暖相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