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东瑜将小木匣轻轻往梅馥面前一推,示意梅馥自己动手打开。
梅馥见他如此郑重其事,以食指哑然指向自己心口,看着周东瑜。
周东瑜一脸正色点点头,让梅馥心里多少有一点忐忑,觉得这个人的心思真是让人猜不透,索性依他的意思,打开匣子瞧瞧,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何物,也才好应对。
这么想着,便打开了这木匣。
木匣子里又是一只五彩锦囊,隐约有些突凸。
梅馥又抬头看了一眼周东瑜,见他面如目水,只是平静地看着自己,微微点点头。
征求了主人的许可,也便没有什么唐突,梅馥解开五彩锦囊的系带,伸手向里一探,手感冰凉,取出来一看,竟是一只飘花极美的翡翠玉镯。
见到这只玉镯,梅馥心中一震!
这只玉镯,不正是她从京城出发时,从娘家贴身带出来的陪嫁么。
梅家的陪嫁饶虽不多,却到底是大户人家嫁女儿,总归要拿出一两件镇得住场面的物件,给女儿作陪嫁的。
这只玉镯,便是梅家夫妇反复商讨,从家中珍藏的珍宝首饰中挑出的一件,嘱咐梅馥在拜堂仪事时戴上,彰显给婆家和亲戚看的。
不过,梅氏夫妇如何能想到,这样一只名贵的镯子,却被梅馥在南下的路上,随便就送给了个小孩子。
如今,梅馥看到这镯子,心中涌起一阵激动。
她抬眼看了一眼周东瑜,想从他眼里读出些什么,却又似落红一般羞怯的微微低头,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周东瑜目光如水,看着梅馥道:“这只镯子,今日总算是完璧归赵了!”
梅馥抬起头来,眼睛亮晶晶的:“你怎么知道这是我的?”
周东瑜一笑,指着从木箱子里取出来的第一把茶壶道:“你还记得这个么?”
梅馥又仔细打量了一番这壶,随口道:“这是把定窑年间的白瓷金扣瓜棱汤瓶壶。我似乎在哪里见到过,可是实在想不起来了。”
周东瑜听罢,浓黑的眉轻轻一跳,含笑道:“是吗?我倒是记得十分清楚。那是某次在下从京城南下,在投宿的客栈遇到以茶具为题的赌局,在下记得当时自己押的是一把青花瓷,同行的前辈押的是一把紫砂。谁知,我俩竟然双双打了眼,得胜的便是这把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定窑汤瓶。”
梅馥听到周东瑜如此一说,一下子回忆起她和丫头在南下的路上,一起参加的那场赌局。那场堵局,她们赢了一千两银子!丫头为了这个,一度天天把钱袋压在枕头下边睡觉。想到此,嘴边不禁露出一丝笑意。
周东瑜看到这丝笑意,目光顿时炯炯,笑道:“你可知道,因为这把汤瓶,竟然让我和前辈两个人,统共输了一千两银子!所以,当晚,我就找到客栈的伙计,从他们手里收了这壶,天天摆在案上,时时提醒自己,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呵!”
说罢,意味深长地望着梅馥。
梅馥刚才经周东瑜一说,便想起了这一茬,刚才这些故事,心里早已是心知肚明。
心想,嘿嘿,银票在手的感觉,自然是很爽的。你若不挑明,我便不承认。
想到此,便将眼神一转,笑意盈盈的,看着周东瑜。
周东瑜见梅馥眉眼弯弯的,心里一阵轻松,觉得身上的伤口也不是那么疼了,目光缓缓落在那只玉镯上,平静道:“言归正传啊。这只玉镯,你收起来吧!”
梅馥不知何意,也极想了解当初那个叫喜儿的孩子和他母亲的下落,脱口而出道:“这镯子的确原来是我的,不过,我在来时的路上,早已把它送给了个叫喜儿的孩子,如今怎么落到了你手里?”
周东瑜微微一笑,淡淡道:“呵呵。其实,在下当时恰好跟你们同路,跟在你们后头,听人说起此事,就忍不住想要管上一管。我当时派华舫跟上的那个小孩子,在征得他母亲同意的情况下,以三千两银子的价钱,买下了这只镯子。”
梅馥听到此,才舒心的一笑,认识眼前这个人要说也有一些时日了,还从来没觉得他像今天这样顺眼过。
因此,不由深深看了周东瑜一眼,婉言拒绝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镯子我既然送给了旁人,就没有白白收回的道理。我不能留下,还请收回吧。”
周东瑜见梅馥如此,指着桌上的白瓷碎片郑重道:“我料想你就会这样说。你可记得斗茶赛事头一晚,我曾带着它三更半夜去找你?”
梅馥点点头,微笑不语。
“那便是了!”周东瑜接着道:“我当时迢迢去寻你,并不曾想到你真的会帮这个忙。一是我手里的人无一能辨识壶的真假,时间又如此急迫,谁能保证独具慧眼不会出错。二是......你似乎对我有成见,我不确定你到底会不会出手相助。可是,当时又实在没有第二人选。那日经你指点,我才得以脱身去参加赛茶大会,虽然......后来败在你们手下,心里却仍是十分感激,只是之后再未相会......如今,也只好想到,以镯回赠,以表达心中的......谢意。”
梅馥自从进了周府的门,因为周夫人的阴险算计,对这府里上下人等没有一个好印象。特别是听说周府长子为人倨傲之后,更是一直以井水不犯河水的心态处之。如今,听了周东瑜的一番话,看着面前的这三件物件,心里却第一次感觉到有种暖流漾上心头。
仔细打量一番面前这个面容依然苍白,目光却复又炯炯的田子,心中平添了几丝怜惜。如果说他也是那忘恩负义之人,便绝对不会舍身相救周昱瑾。何况,他与周昱瑾之间的关系,又是如此微妙。到底,从未在他的目光里看出他对小弟的喜爱之情,小小的周昱瑾在见到这位同父异母的长兄时,也是一脸的陌生和戒备。
眼见周昱瑾一日比一日活泼起来,也不知他现在感觉自己的身子如何了?这人又是那种再痛,打死也不肯说出口的罢。
想到此,梅馥心中一软,柔声道:“你渴不渴?”
周东瑜有些不好意思的搓搓手,笑道:“还好,还好。”
两个人之间长久的隔阂壁垒,似乎从这一刻起,瞬间瓦解了。
梅馥转身倒了一杯茶水,递到周东瑜手里。
周东瑜接过,轻轻抿了一口,道:“听说家里人都叫你馥儿。我……以后可不可以也这么称呼?”
见梅馥不置可否,又道:“咳咳,我是昱瑾的长兄,你也可以叫我瑜兄。这么称呼,我觉得,比直呼其名要礼貌和.....亲近一些。”
梅馥点了点头,想起赛茶斗事前一晚的事,忍不住问道:“瑜兄,那个拿这只高仿唐瓷托杯来闹事的人,到底是幕后主使,当时有没有为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