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在聊着,忽然听到外边有人前来禀报。赵塞姑听那人脚步轻盈,武功不弱,定是年羹尧网罗的江湖人物,于是屏气细看。
是一尖下巴的骑兵,单膝向年羹尧下跪,道一声:“启禀将军,已经截下!”说着双手递上一封信。
年羹尧将信打开,细细看了看。然后冷笑一声,将信递给岳钟琪。岳钟琪看完书信,脸色蜡黄,双手抖动,那手中的书信好似一碗砒霜毒药,道:“这……这……这却为何?”
年羹尧道:“到此时你难道还不明白么?之所以将岳老弟请来,就想请岳老弟替为兄拿个主意。”
岳钟琪定了定神,惶恐道:“末将怎敢有什么异议,但凭将军吩咐便是。”
年羹尧不理会岳钟琪,而是转身对尖下巴道:“游勇,将事情道给岳将军听听。”
游勇抱拳道:“接到大将军命令后,在下骑马急追,终于在前边驿站换马时候,追上了庄向宗。老庄以为咱也是送折子的,并没有和在下过多交谈,却不料咱是送他归西的。我拔出刀,趁他不备,从后边一刀将他的脑袋砍了下来,然后从他尸体上搜出这封信。
驿站里两个兵士惊呆之际,也一刀一个,全部斩杀。没有任何活口留下,请大将军放心。”
年羹尧嘿嘿阴笑一声,道:“做的不错。只是——要说没有任何活口留下,那也未见得。”说完,把玩着大拇指上的一白玉扳指儿。
游勇噗通跪在地上,道:“大将军所言极是,除了那三人外,还有一个活口。只是在这个屋子里灭掉那个活口,那就脏了大将军的这间屋子,还请大将军同意屋外执法。”
此言一出,岳钟琪腾地站起,冲着年羹尧怒道:“难道年大将军也要杀了在下灭口不成,如若如此,刚才又何须让末将看那封奏折?”
赵塞姑心中暗道:“岳钟琪总算没丢了他先祖岳飞的脸面,算是堂堂一条汉子。”
年羹尧头都不扭,冷冷道:“岳将军何须急躁?如果在下想杀岳将军,根本不需要大费周折将将军请到抚远大将军府里来,你说是不是?”
岳钟琪哼了一声,缓缓坐下。年羹尧冲着游勇缓缓道:“那就屋外执法吧。”
游勇抱拳道:“谢将军成全,全家老小,还望将军眷顾。”说着站起身来,走出屋外。
赵塞姑沿着屋檐看见游勇到了院子外边,唰的一声拔出刀来,冲着屋内高喊道:“游勇今生不能再侍奉将军,二十年后再为将军牵马坠蹬。”举刀往空中虚劈一下,嘴里道一声“啊——”咕咚倒下。从前院迅速窜出几人,高声叫道:“不好了,不好了,游侍卫自尽了。”说着将游勇从地上扶起,游勇与其他人相视而笑,急步离开。又有一人端着一盆鲜血,往地上轻轻一洒,然后也迅速离开。
赵塞姑哑然失笑,心道:“年羹尧与游勇居然给岳钟琪唱了一出双簧。”
再瞧屋内的岳钟琪汗水涔涔,坐立不安。早已没有刚才神勇之态。
年羹尧冷冷道:“岳将军奈何大汗淋漓?”
岳钟琪只感觉屁股从椅子上往下滑,使足了劲,将屁股重新往椅子上挪了挪,定神道:“大将军神威盖世,廖牛所为与我岳钟琪没有丁点关系,还请大将军细查。”
年羹尧站起身来,道:“你可知在我的军营里面,谁敢告老子的密,其后果如何?”
岳钟琪道:“当然知道,谁要是告密,那就诛杀九族。”
年羹尧奸笑道:“呵呵,还以为这么多年来,有些故人早已经将老子的这条军规抛到爪哇国去了。岳将军能记得,好得很呢。”沉寂了一下,年羹尧继续道:“廖牛是你的妻侄,如果诛杀九族,你也应当列入在内吧?”
岳钟琪啊了一声,噗通从椅子上滑了下来,瘫在地上惊恐道:“你怎知道……知道廖牛是我的妻侄?”岳钟琪说出此话便已后悔,不打自招。
“哼!”年羹尧哼了一声,并不回答。
岳钟琪不打自招,反而冷静下来,心中道:“你年羹尧老奸巨猾,我怎能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且静观其变,仔细瞧瞧你年羹尧耍什么花样。老子的武功向来比你略高一筹,只要你一摸鼻子,三步之内,定让你血溅当场。”想罢,左手紧紧握住腰胯之间的刀柄。单等年羹尧摸鼻子。原来年羹尧一生杀人无数,逐渐养成一习惯,只要动了杀机,便习惯摸鼻子。
年羹尧道:“廖千总此折子一上,实话说,不仅无益,反而有害。岳将军,你说皇上是听他的,还是听我的?”
岳钟琪惶恐道:“自然是听将军的。”
“嗯,我相信岳将军是明白之人。别说他一小小的千总参不倒我,就是岳将军上折子参我,你认为皇上会听你的吗?”
岳钟琪满脸堆笑道:“年大帅,岳某说过,以您马首是瞻,怎敢还上折子参您?都怪我那侄儿糊涂,不明是非,还请将军息怒。”
年羹尧干笑几声,道:“岳将军,不知道咱怎么处置廖牛?”
“任……任凭将军处罚。”岳钟琪壮着胆说道,心想,你只要想灭廖牛的九族,老子就和你拼命。
年羹尧老奸巨猾,已经瞧出岳钟琪的心思,缓缓道:“那——咱就将廖千总当成驹留谷牺牲的将士,其家人不仅不追究,再给一些抚恤,也算是给你这位跟随我多年的故人一点颜面。”
岳钟琪如释重负,感激涕零,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双袖相互打了几下,跪倒道:“喳!谢年大帅。”
年羹尧摸了摸鼻子,道:“可惜了廖千总的那一手神箭。古之人商鞅死后被车裂,本将军至今还未见过活人被五马分尸。赶明儿一早,咱试着将廖牛五马分分看,如果五马不能将廖牛扯碎,咱就饶了廖千总的告密之罪。”
赵塞姑听年羹尧的话语,感觉虽说不善,却也并非狠毒。刚才这段五马分尸的话语,在年大帅嘴里,像是讲故事一般。
岳钟琪嗫嚅着,想要说话终迫于年羹尧摸鼻子,此事事关重大,侄子廖牛必死无疑,至于如何死法,全凭年羹尧喜好。莫不如牺牲廖牛,保住其余众人。于是颤微微着告退出来。
天色已经很晚。
赵塞姑以为年羹尧就要休息,不料年羹尧打了一哈欠,道:“快出来吧。”
赵塞姑心中一惊,难道自己偷窥,已经被年羹尧察觉?正捉摸不定,从里屋出来一人,抱拳道:“年大人这招敲山震虎,真叫妙。”说话的正是游勇。
赵塞姑迷惑不解,明明游勇从门口出去诈死,怎得又回到屋内?转念一想,豁然开朗——定有暗道。俗语道狡兔三窟,他年羹尧害怕被人暗算,屋内布置一个暗道,也没什么稀奇。
年羹尧道:“岳钟琪这个老东西,竟敢在老子身边派个卧底。他奶奶的,明日将廖牛五马分裂,算是便宜了他。廖牛如何?”
游勇道:“已经将他制服。”
年羹尧道:“你学他的箭法学了几成?”
游勇得意道:“年总督放心,师父会的,不——廖牛所会的,咱都会了。”
年羹尧赞道:“好,这几年让你拜他为师,就是为了学会他的箭法,如果不是他的箭法神奇,老子也不会容忍他在本将军身边卧底多年。”叹了口气,年羹尧继续道:“哎!刚回到西安,便受岳将军指使,想参本将军,是可忍孰不可忍?”
游勇道:“大人,为何不将岳钟琪一网打尽?如果刚才大人给我下令,末将便在后边就给他一刀。”
年羹尧不屑道:“已是惊弓之鸟,又何必惧之?从此后,他定会乖乖听从我的话。我身边已经没有他的眼线,可他身边却处处有我的眼线,他的一举一动如何逃得了我手掌心。”
顿了一下继续道:“当务之急,是收取皇上的送的辎重,多多益善。另外,等时机成熟,便向皇上上折子,将那小道士大宗师召来,有了他赢得了萝卜便罢了,假如输了,咱也可将败仗责任推到小道士身上。哈——哈——哈——”说罢,一阵狂笑。
赵塞姑等到两人各自歇息,也将瓦片重新盖上,借着夜色,从抚远大将军府出来,走不多远,便见一顶蓝布轿子停在路边,一人身穿官服扶着墙壁呜呜哭泣,嘴里嘟噜道:“阿牛,都是姑父害了你……”几个轿夫在旁边劝说不停。
赵塞姑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暗自道:“岳钟琪也算是英雄,却被年羹尧玩耍的团团转,可悲,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