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卓一与小兰在庭院里打扫,季琼更早时候便被侍卫给带了出去。南怡凤知道卓一的习惯,也并没给小院多派人,仅安置了小兰一个宫女使唤。刚扫洒完毕,便听到院门外一个尖细的嗓子。
“圣旨到!”
来人居然是南怡凤身边的太监赵荣,赵荣初始一看到卓一,霎时惊白了脸,随后才咳嗽一声,开始传念圣旨。
“陛下有旨,天念英才,今帝师卓一既已化险为夷,理当就回原有职务,酌……任丞相,统领百官,以正国风!”赵荣战战兢兢地将那卷白色的圣旨双手递给一边站着的卓一,卓一双手接过,微微颔头,道,“幸苦公公了!公公放心,此次卓某回元城,定当好好辅佐我皇,不负圣恩!”
赵荣老泪纵横,扑通一声跪下,连连磕了三个响头,而后才站起身来,摸索着抬起衣袖擦擦眼泪,“老奴谢过卓丞相了!”
卓一扶住赵荣,叹息道,“小风这些年……竟变得这般暴戾了么?”
赵荣看着眼前依旧年轻的容颜,暗自叹息,这卓一当年冒险带着年幼的南怡凤回来元城,自己活怕会被南傲天给发现了,却被这卓一给使了计策给隐瞒过去,自己当年遵循着先帝的遗言,这南怡凤也应允了,才给纳了周氏女周采薇为妃,本以为也不会出什么叉子,哪想到向来冷漠的南怡凤居然新婚之夜跑去了卓一住处,还将卓一院子里的丫鬟全部给赶走,要为卓一烧洗澡水,还抱着卓一说什么不许离开谁都替代不了,自己这才知道这南怡凤对卓一怕是不普通。这事儿也就几个丫鬟跟太监知道,事后早被悄悄处理了,但这世界上哪里有不透风的墙。自新婚后,南怡凤从未去过新夫人周氏房内,周氏难免有气,就让自己去给卓一下药。后来卓一真中毒身亡,这虽然不是自己所为,却也与自己脱不了关系。
赵荣拉过卓一步过几步,悄悄道,“因为当年的事,陛下这些年常年征战,又好喜人猎,对皇后态度颇为冷淡,连带着太子与公主们也日子不好过,更别说奴才们做下人的……”
卓一皱起眉头,问道,“陛下竟然好喜人猎?这是何人唆使?”
赵荣瘪瘪干枯的嘴唇,拉过卓一的手,在上面划了个字。
卓一一时眼神复杂,最后淡淡哼了一声。
元城能比皇帝权利还大的除了那位,还会有谁。
卓一呆呆坐在凉亭里,望着水塘里的游鱼愣神,赵荣早已经回去复旨,小兰继续在一边整理跟打扫,之后又问了卓一晚上吃什么,卓一也不知道回答了些什么,就那么神游天外的呆坐着。
傍晚时候,卓一去了国师府。
门口的小童又换了一批,依旧是水灵灵嫩嘟嘟的,让卓一不由叹息,天下怕是没有比这人更会享受的了。
“在下卓一,有要事前来找国师相商,还望代为通传——”卓一本以为会很难见到那人,却见守门的男童子一口脆脆的童子音道,“国师说了,今日这个时分还会前来的人不必通传,小楼这就引先生前去。”随后径自走去园中,卓一缓步随后。
人换了,名字却还是这个名字。
穿过雕花石印,进入中庭,依旧是淡淡的景色,只那不远处的水塘边的几株梨花倒是显得更为繁茂了些,此刻竟然也开始打着骨朵。绕过回繁的走廊,男童子带着卓一从一边的竹林走了进去,穿过一方假山石洞便到了那人住的地方。卓一却诧异,以往虽与这人接触并不多,却也知道,国师府是皇宫中较为大的一块区域,甚至较之皇帝及其一干妃子与奴人居住的地方还要大了那么一点,凡是进入国师府的人,都需要走过中庭的回廊才能见到,不花费个把时辰是决计见不到那人的,而自己之前也是,此次却异常顺利的来到了那人的住处。
卓一回过头,望了望那片渐渐被假山遮住的小竹林,才继续回身跟上男童子。
那里有结界。
单单只看这府里的景物布置,定觉得这里的主人,定是个温柔文雅的人。以前卓一没觉得,现在倒是切实体会了,席印崇白,皇室所使用的皆是最为纯粹的白色,民间除了丧葬,皆不得用白,也不得穿白衣,就连公主皇子,也只能穿淡黄或是米白色的官衣。现在看来,这其实是这人的喜好,外界传言国师是历来由上代国师选任,卓一却知道,所有的国师,其实都是一人,皇室有些子女大约也有些许的感知。
但是卓一却不懂,为何这人会喜白,至甚。
将卓一引到大厅后,男童子便躬身退下了,独留卓一坐在那里等候。
卓一皱皱眉,这房子里一点人气都没有,莫不是这人又处理掉了一批童子?
“小玉儿还是喜欢将人家想得那般残忍~”墨玉屏风后缓缓步出一人,乌发垂地,身着素白长衫,敞开着襟口,任由那一块莹白如玉一般的胸膛袒露在外,再往上,不无意外,是一块绞丝银制面具。
卓一皱完眉不由瘪瘪嘴,这人总是让人琢磨不透,明明在做着杀人嗜血的勾当,却愣是一副出尘谪仙的作派,明明在众人面前裹得跟粽子似的,在见他一人的时候就恨不得脱得啥都不剩,还总是有意无意的摆出各种撩人姿势,虽说确实有一番美感,可是现在是大冬天!这人难道就不怕冷?也是,能撑起整个席印帝都皇宫结界数千年不倒,想必也是有一番能耐。
自己之前几次进入皇宫,都是此人在放水,据此人说,自己长得与他一位故人颇为相似,那这么看来,席印建国之初,此人便已经在此。卓一单手拄着下巴,来来回回扫视对面侧卧在美人榻上的某人,不由有些好奇。
席印建国据闻有两千多年,比自己的出生还早了七百多年,这人……那得有多老?
对面正以一个撩人姿势侧躺着的越离嘴角直抽搐,这人什么性子,心里百转千回了最后弯弯居然拐到了这里,虽然被关注了是不错,虽然这么多年一直被打击是不错,但总有那么种想抽他一巴掌的冲动。
越离坐直身子,整整衣衫,难得正经道,“别在纠结本座究竟有多少岁了,说说你今日的来意吧。”
卓一诧异,迷惑的眼神,薄唇微微开启,难得一副呆样,而后回过神道,“国师这都知道还要卓某说什么。”
越离咬咬牙,坦诚道,“你没想!”
卓一再次呆愣,而后垂首顿足,哈哈大笑,“原来你也不是厉害到无所不知呀!”
越离倒是淡淡看着对面手脚并用的,在表示着自己的开心的,其实是在笑话自己的某个人,嘴角轻轻翘起,嘴唇拉开一个好看的弧度,“认识这么多年,你倒是第一次在我面前不那么拘礼。”
卓一笑着的神情顿时停住,是呢,自己与这个人见过算起,大约也有千余年之久,但是,这却是第一次。
第一次用“你”来称呼他,他也第一次用“我”来称呼自己。
卓一更迷惑了,他觉得自己更不懂这个人了,这个总喜欢穿着白衣戴着面具的男人,这个一边操控着席印皇室一边温婉如玉的笑着的男人。
越离笑了,今天是个好日子,卓一放下了对自己的芥蒂,还在自己面前笑了,更是开始发现自己的心其实是惦记着他的。
越离心情挺好,翻开桌子上的茶杯,拿过桌上的茶壶,给卓一倒了一杯,给自己倒了一杯,笑道,“难得还有人敢在我面前这般大笑。”随后又落寞道,“几千年的日子都那么过去了,今日怎么有些……呵呵,小玉儿莫怪!”执起面前的茶杯对着卓一手上的茶杯碰了碰,仰头一饮而尽。
卓一也应景地执杯小呷一口,随即大叫,“居然是酒!”
越离早已经一个人喝了好几杯了,迷离着眼,道,“今天,心情好!”拿杯子又碰了碰卓一的杯子,喝下一杯,“你来,无非是为了南怡凤那小子。”
卓一失笑,点点头。
越离摆摆手,又道,“我知道南怡凤那小子想什么,想做什么,”但我不会告诉你,越离醉眼朦胧,望着对面才喝了三杯就小脸微红的卓一,轻笑道,“南岳贤死的早,南怡凤他那个父亲连皇帝宝座屁股都没坐热就被他叔父夺了去,还丢了性命,母亲又被叔父带走最竟然至死都还帮着杀父仇人,你是唯一在他失去所有的时候帮过他的人,他会非常依赖于你,所以绝对不会让你脱离他的视线,不会让你背叛于他!”
卓一释然,暗道当年是自己紧张了。
越离眯着狐狸眼,又接着连灌了自己几杯,更是借着酒醉,好好抱了卓一一番。
越离将头深深埋在卓一的脖颈处,窝在卓一怀里,紧紧的抱住卓一,这个人,这个人,也就是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这样的抱着他,也只有在这样的时候,他才会很温柔的回抱住你,安慰的拍拍你的后背,这个笨蛋,“所以,为了防止笨蛋被再来一个窃取者,就应该把笨蛋教的更笨……”
“国师,越离?你在说什么?喂!”卓一推推怀里嘟嚷完一句话就安静地不再动的某人,纳闷,难道是自己听错了?为什么会听到了笨蛋俩字?好像还是在说自己?
而越离只是悄悄拉开嘴角,而后竟然真的睡去,陷在沉沉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