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婉若还在灯下缝补着衣衫。赫连康受伤的事,若不是被她亲眼看到,恐怕至今她都不知道。那被箭头刺破的衣衫一针一线,在她的手里被绣成了雄鹰,如此的栩栩如生,像是要展翅高飞一般。
“夫人,早些睡下吧。”柳儿打着哈欠,她已经困得不行了。
“你先睡吧,我再有几针就好。”
婉若头也没抬。她没有什么有为赫连康做的,这一路上,赫连康为她们做了太多,无以为报,缝补这破了衣衫,也算是尽了自己的心意。
轻轻咬断线。婉若在灯下细看着那破了地方,完全找到半点痕迹了,她会心一笑,才觉脖子有些酸疼。回头看了一眼柳儿,那丫头已经睡着了。轻轻放下手中的衣衫,起身去帮柳儿盖了被子。柳儿一直跟着她,吃了不少苦,对于婉若来说,柳儿早已经不只是丫头,而是她的妹妹。只是,自己前路尚不知道如何,带着这丫头怎么办。婉若轻轻叹了口气。现在也容不得多想。
赫连康一直看着书,那时间不知不觉流逝了。他一直住在书房,累了就躺一躺,如果睡不着,就可以这样一直看书。行军打仗,生死存亡,他已经见过太多的刀光剑影。合上书,信步到院子里。这个季节,有栀子花的香气在弥漫。CD城里看似一片安宁,而这安宁能持续多久,赫连康并不知道。
“兄长为何还未休息?”
回过头来,赫连康看到婉若站在窗前。如此夜深,她也没有安睡。
“有些睡不着。”
“兄长可是担心城外的‘兴国军’?”
“蜀中之乱一日不平,战争也就一日不止。”
“兄长是武将,也不喜欢战争吗?”
“没有人喜欢战争。”
两人隔着窗户说话,婉若的影子在窗棂上拉长。赫连康看着那影子,突然想起了上午见过的云儿。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两个女子本就各有各的美。无奈的是,婉若没有能入李琛的眼,所以注定了李琛不会给婉若太多的温情。
“我已捎信去京城,过些时日想来就会有你父兄的消息。”
“劳兄长记挂了。父亲年迈,经此一难,尚不知道父亲的身体如何。作为女儿,自知不孝。若不是我固执的非要去益光,想来如今也能跟他们在一起。”
想到家人,婉若的鼻子有些酸,泪水滑落,被她轻轻地拭去。赫连康看着那影子,有些心疼。
“夜已深了,你也早些安睡吧。”
赫连康看着屋子里的灯熄灭,那窗上的影子也就不见了。他独自屹立庭院中,夜晚的风有着些许的凉意。
第二日清晨,柳儿送来了赫连康的衣衫。像是怕赫连康不知道,柳儿特别说了那衣衫破了地方被夫人连夜补好了。柳儿走后,赫连康连忙拿起衣衫来看,一只展翅飞翔的雄鹰就在肩膀上。自从军以来,走南闯北,历经生死,尚没有一个女人让他觉得如此温暖。
赫连康出门之后,婉若也带了柳儿出去,阿福害怕出事,一直跟着。因着赫连康的吩咐,阿福没有告诉婉若云儿已找到,所以这一日,婉若又来到了李府外面。那日遇着云儿是在这里,她也实在想不出,云儿与那婆子寻不着李琛后,又会去哪里。
“阿福,云儿在城里有没有亲戚?”
阿福看了一眼柳儿,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婉若眼尖,厉声道:“你看她作甚?你从前跟在将军左右,这云儿有没有亲戚,你能不知道?”
“夫人,阿福该死。”
“行啦!”
婉若叹了口气。这李琛都死了,她又何苦再跟这一个下人计较。
“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夫人!”阿福给了自己一嘴巴,他怎么就记不住呢。“表小姐!云儿原本是烟花女子,哪有什么亲戚。”
“这兵荒马乱的,她们能去哪里?”婉若这话听起来像是问阿福,实际上她也不过是自言自语。
“表小姐。没准云姑娘回乡下去了。”
“如今这乡下也不安全。你看前日,兄长不是还在城外受了伤回来吗。”
说到赫连康受伤,婉若才想起昨晚给赫连康织织衣衫时,那衣衫也有些旧了。路过绸缎庄,婉若倒是想进去买上几尺布给赫连康再做一件新的。可是,那脚都踏进门口了,她才想起自己身上早已经没有银两。所以,临了又调头回了府里。
傍晚的时候,赫连康回了府里。阿福在给赫连康换纱布的时候说起了这事。阿福也是个人精,不过,他倒是没有猜到婉若其实是想给赫连康做衣服,并不是想给自己。所以,阿福传达给赫连康的信息也有些偏了。
当绸缎庄的老板亲自把店里的新到布料都搬进赫连府时,婉若还真是傻眼了。
“表小姐,大人说了,看你喜欢什么,吩咐了他们做就是。”阿福一脸得意的样子。
婉若轻叹了口气,把那绸缎庄的老板给打发了,只让他留下几尺白色丝绸。阿福有点没懂那意思,送走绸缎庄的老板之后,偷偷找了柳儿才问话。
“表小姐不是要做衣服吗,怎么就留了那么几尺?”
“夫人不是要给自己做,是要给大人做衣服。那晚,夫人织补衣服时便说,大人这衣服有些旧了。那言下之意,当然是要做件新的。”
阿福一下子明白过来。
“既是如此。表小姐也该给自己添两身新衣服。”
“如今这般光景,夫人已觉太过麻烦大人,所以……”
阿福听了此话,只觉得今天这差事没有办好。于是出门追了那绸缎庄的老板,只吩咐他挑些上等的丝绸给夫人做几身夏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