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假的时候，于晶晶来长林看舒小慧。“哎呀，晶晶！”舒小慧正好从青木山摘杜鹃花回来，蒙蒙小雨里她没有打伞，头发甚至眼睫毛都挂满晶莹的小雨珠，抱着一大把野生映山红，不在乎那枝叶上的水弄到外衣上。
于晶晶就觉得舒小慧好像从一幅画中走来一样，她在明月桥上等着她，她爸爸妈妈说她回来一定会路过明月桥。
舒小慧就带着于晶晶在古镇上溜达，一边买热乎乎的青团给她吃。大学四年她曾经跟在卧谈会上跟姐妹们无数次描述自己的家乡，邀请她们来小城做客。
“田心今年要回国了。”晶晶向她汇报着最新的八卦“还是自己家乡好啊，小慧，这里真不错。”晶晶环顾着青瓦粉墙的古民居，在蒙蒙春雨中这么安详，自在如梦。
“我也是这么觉得，在家里呆得越久就越不想离开了。”舒小慧一边伸手拂开扑在脸上的柳条，一边带着晶晶往回走。
再次穿过明月桥时，桥上有个人。
这南方的三月，细雨霏霏，桃花吐蕾，柳树乍绿，早归的燕子划开春水。
当初白素贞就是给良人递去一把雨伞，才如愿结下一段千年的缘分。
他和她一样，都没有打伞，这南方的春雨如此温柔缠绵。卫淇奥走过来，摸摸她湿漉漉的面颊：“姐姐，是不是看见我高兴得哭了？”
他送于晶晶来的，现在舒小慧送他们上车，看见罗洁爱尔的羽翼扬起，她抓住车窗说：“你开车注意点，下雨呢。”
那一把映山红搁在车台上，水滴滴的，那红色更鲜艳。
舒小慧回到家里，看见爸爸妈妈一副好像还在做梦般的表情。“小慧”妈妈不知道要怎么措辞，小小客厅里放着一些东西。女儿是说过有已经谈婚论嫁的对象了，她也在电话里听过男孩子柔和礼貌的招呼。但女儿并没有要离开家乡的意思，那远在A市的“对象”是不是还靠得住呢。
舒小慧弯下腰去翻客厅里放着的两只箩筐，一边翻一边笑。长平提亲，如果按最古老的风俗来置办是四色点心，还是镇上的老店里用桑皮纸包起来的然后贴红签条的喜糕；茶叶，百合，不知道为什么还有糯米和绿豆；黄酒和烟。每一种都必须双份，
当年爸爸向妈妈提亲虽然说破四旧移风易俗，也挑着两只竹箩筐，里面是两包红糖、一段扯来的的确凉布和毛主席语录，一本正经的以革命小将身份去求娶“革命伙伴”。
“啊呀，啧啧，这可真俗气啊。”舒小慧毫不客气的把所谓“三金”中的金项链拿起来，掂了掂，又转向妈妈“妈妈，我们以后养只旺财好不好？我们可以用豪华狗链拴着它，晚上带出去遛肯定神气。”
“别胡说八道了。”妈妈喝斥她。
他和晶晶是中午到的。见到这以女婿自居的年轻人，老俩口手足无措。当然他是无可挑剔的，就因为无可挑剔反而显得那么不真实。尤其是知道未来的亲家竟然是A大校长舒小慧父母震惊了。
舒小慧这才看见桌面上放着一封信，信封信纸都是自制的，为了表示重视卫校长选得是泥金笺，一笔劲瘦的毛笔字，还是从右到左，竖排。
尊翁有女，宜家宜室，今为小犬求之。
蓝田种玉，红叶有信，盼早定佳期，以结百年之好。
这下舒小慧也瞠目结舌，和父母一起陷入沉默中。
“只能嫁了。”“那就嫁吧。”“小慧嫁了吧。”三个人不约而同道。
却是他嫁过来。
四月里桃花已经盛极，在古镇的一栋两层老房子里，舒小慧和卫淇奥面面相视。“你不回去了？”她一边伸手推开他，这都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他总是无视于她“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做什么”的禁令。
“回去啊，怎么不回去？我只是休婚假而已。”他满脸无辜，因为她不肯在弄清楚事情原委之前让他靠近委实让他解释得口干舌燥。
“你和谁结婚了？”她似乎有些分裂，一边问着他一边眼光觑到桌子上两本红本本。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一只不怎么合格的狐狸精吧。”他们今天早上吃过早饭后溜达，溜达，就极不严肃的溜达进了民政局，出来后就双双已婚。
两人分头打电话，于晶晶听说舒小慧已经修成正果，眼泪就出来了，一边哭又一边笑着骂她；然后夸奖她体贴，为了避免老朋友包大红包而不办婚礼。
卫汀和李文媛开始听到都是愣住了，然后卫汀作为一家之主总结说：挺好，当年我和你妈妈也是加了一床铺盖就成家了。你就安安心心陪小慧在那边住着，这边亲戚我来通知。
舒小慧尝试过几次回A市，可从上车开始就心跳加快，离A市越近就越紧张，满手心的汗。他就从最近的高速路口掉头，送她回长平。
他会来看她，然后某一天他们在古镇散步时，卫淇奥指着一栋临河的老屋说：“我们以后住那里，别跟爸爸妈妈挤。”
舒小慧家是很老的小居室格局。卫淇奥每次来都为了表现自己是个正人君子，还假惺惺的说我晚上跟爸爸睡吧，妈妈你陪小慧。
被这样叫俩位老人心里甜如蜜糖，马上就迫不及待的把自己女儿推搡出去：“当然是你们俩睡了，哪里有小俩口分开的。”
“我们还没有领证呢。”舒小慧无力道。
虽然被热心的长辈双双推进房间，但他们还是保持了革命友谊，实在是一墙之隔就有两双耳朵，俩人都抹不开面子，舒小慧也有心理障碍。
然后他就买了这栋老屋，在木质的走廊上可以看见明月桥。然后某天他就说他不回去了，然后他们就散步，散步成可以合法的耍流氓了。
她不想去A市，那他就过来。当洞房花烛夜该做的事情都做完后，舒小慧又纠结的问：“说真的，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你什么时候回去我就什么时候回去。”他懒洋洋道，突然低低笑了，一双猫眼魅惑的弯起：“你该不会是嫌弃我了吧？反正人家已经是你的人了，不能退货的。现在我休假没工资的，你有收入，你得养我了。”
他们每天饱食终日，就无休无止的在镇上和周边游荡。舒小慧总是担心的问你不上班真的不要紧吗？卫淇奥笑着说有三哥和六哥。
于晶晶给舒小慧弄了几个专栏，她唏嘘道上头有人就是好，晶晶你可要罩着我。然后一如既往天马行空的描写她忽而在尼泊尔净化心灵，忽而在普罗旺斯寻求浪漫，又忽而在一个有着一大串字母的小镇面对夕阳泪如雨下。
卫淇奥看过她的专栏，没有对文章本身发表任何意见，只不胜羡慕说你这钱也太好赚了。
为了不让她尾巴翘到天上去，他总会不失时机的提出来：“别忘记了，爸爸给你留了作业呢。”
这个爸爸，自然是卫校长。舒小慧马上被打回原形，灰溜溜的看书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