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景泰正在收拾爬山的用具时,只听院外传来嘹亮的马嘶。他心中一动,朝外走去,就见大门被人从外推开,苏日辰一面哆嗦,一面絮絮叨叨地念叨着:“这大冷天的,六郎怎么也不关好院门?”
她跺着脚,搓着手,从漫天雪花中走来。
景泰一愣,忙伸手牵住她,将她拉到屋里。屋里燃着一盏烛火,连火盆都不曾升起。苏日辰四下一望,当真觉得这个帝子的行事作风异于常人。
“怎么这么冷?——六郎为何不去方家,或者找人来照顾你?”苏日辰实在忍不住多嘴,这人怎么这般傻。
景泰笑笑,似乎不以为意:“我曾告知方明府,这后院不许派人过来。此事凶险,不能有一丝闪失。”
苏日辰敏感的从他话里感觉到什么。这个人,怕是不相信任何人才对。她疑惑着问道:“昨日六郎说要等雪来,如今,雪来了——”她顿住口,等着景泰接下去。她不怕自作多情,只愿略尽绵薄之力。当然接不接受在于景泰。
景泰这才明白为何夜半她会出现在这里。他微微笑起,接口道:“我此次前来嵩阳县,乃是为了在嵩山寻找一种名唤“春暖”的花草。此花只在过年前后的雪天开放,只有开放之时摘下,药效才最好。来的路上听说嵩阳县下了大雪,可等我到了这里,雪已然融化。如今,终于等到雪了。”
他似乎很感慨。
苏日辰似乎想起了什么,叫道:“噢——这么说来,之前我中毒时,六郎和陈医师不在,想来是去山上找此花了?”
景泰点头:“寻了半月有余,才在悬崖壁上发现两朵春暖之花。只等大雪来袭就能取花。”他心情似乎十分好,笑容一直挂在脸上。
苏日辰心中猜测,听他的意思,这件事十分重要,重要到必须让任何人都不知道他的下落。所以他才遣走身边的人,也因此他在元日未曾回京都。不管这个猜测是真是假,她都松了口气,太好奇又无法被满足好奇心的感觉,真的很痛苦!
景泰本打算独自一人去爬山,可看到热心奔来的苏日辰,犹豫了片刻,还是同意让她一起上山。一个人危险,两个人却需要信任。那两朵珍稀的春暖之花,对他来说太过重要,重要到不容有任何意外。
看她穿的不多,景泰将自己的貂皮外袍给了她,然后从床下拿出几许物件。
苏日辰好奇地凑过去观看。但见鼓囊囊的,如同麻袋里装了一个人。
苏日辰讪笑着:“不会真是个人吧?”
景泰瞥她一眼,深觉她的想法诡异:“这是下山所用。本是为我一人所做,如今——”他上下打量苏日辰,但见她身段高挑,却瘦弱的很。
“想来两人也是可以的!”
苏日辰擎着火把,看景泰正欲艰难的去背那硕大的麻袋。看他的表情,这物件似乎很重。
“我来吧——”苏日辰自告奋勇,“我力气很大!”
景泰正想拒绝,总不能让一个瘦弱的女子来背这个东西吧。但不等他开口,苏日辰单手就拎起了他双手才能托起的麻袋。
景泰的脸上似乎划过一丝冷汗。颛国竟然有力气如此之大的小娘子,当真——匪夷所思。
苏日辰笑嘻嘻将麻袋扛在肩上,努努嘴:“有劳六郎拿火把了!”
出了院门,苏日辰将麻袋放上马背,和景泰一前一后沿路而去。她蹙蹙眉:“这两日夜禁的巡逻捕快,我竟一个也没遇上,真奇怪!”
景泰小心地探路,将她脖颈被风翻卷的貂皮毛抚平,想了想,说道:“司空羽——你还记得司空羽当日遇袭时被杀的东戎人吗?——近来有一批东戎人时常在城门外窥探,方县令分了重兵去守卫城门。所以夜禁时巡防的捕快不多。”
苏日辰悚然一惊:“司空昨日独身离开嵩阳县,那些人又等在城门外,他会不会被——”
眼看她着急,景泰安抚道:“你无须担心,司空羽并非一人,司空家早已派了高手前来迎他回去。”
“你怎么知晓?”苏日辰惊讶,吞了半口雪花,她条件反射地要吐,却发现已然融化在嘴里。
“这几日,方三郎一直守在城门处。前来迎接司空羽的人便是他放进来的。而且,我们前去嵩山,也需路经城门。”景泰道。
原来他早就安排好了,方三郎是他信任之人,所以被放在城门处,查探一切可疑人等。关键是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放他们离开,防止有心人窥探。苏日辰对这所谓的春暖之花更为好奇了。不过是一株花,何必如此大费周折。
司空府怎么说也是江湖的名门世家,来接司空的人定是高手,所以司空应该是平安无事。她放下心来。
走了小半个时辰,就看到前面的一个蓄水池。
苏日辰曾见过这个水池。水池有一个入口,上山的泉水从上山流下,经水池入口流进蓄水池,在入口的边上,还有一个刻有八卦的方石,据说是用于防止污秽流进水池的。水池还有一个小一点的出口,当夏天水池的水量过多时,可以经出口流出,水池出口有一个佛教的镇石,让流出的水充满吉祥。可此刻,她为何觉得这个水池四周充满了沉沉的杀机?
这里离城门不远,却丝毫看不到城门处的火光。
景熏也发现了不妥,他立刻将手中火把扔向蓄水池。
火光在空中划出的弧线,倒映在水面上,如同一个信号。一支铁簇箭头反射的冰天雪地的冷光掠过苏日辰的眼角。
她抓住景泰的双肩,霍然将他转身,堪堪躲开那只冷箭。与此同时,只听驮着麻袋的马儿一声哀嚎,苏日辰抬眼望去,只见三支鹞子翎穿甲箭赫然将它开膛破肚。不待苏日辰去救,从四面八方飞来的箭瞬间将马儿扎成了筛子。
浅浅的马蹄声响起,但见蓄水池后方的黑暗里燃起数十支火把。
火光到处,就有一个黑衣蒙面骑手显露出身形来。接连而来,便是十几个骑手。但见他们个个身形魁梧,所骑的马均有护身甲,每人携带二至三张弓、两个装满了箭的巨大箭袋、一把斧,还有拖兵器用的绳子。领首者腰挎一种尖端锐利,但只有一面有刃的弯刀,那分明是东戎特有的装备。
那些马儿似乎经过特殊的训练,并不嘶嚎,十分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