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林家数十里外,有一座城隍庙,年久失修,早已残破不堪,似是将要倾颓。
昨夜暴雨,这庙内几没有一处干净地方。
那仙人本欲带着李狗蛋继续赶路,却发觉他浑身开始抽搐,命在旦夕。便不得不择了这一处破庙,先行救了他性命。
那仙人寻了个干燥处,铺了一些稻草,将李狗蛋放下,一探鼻息,脸色凝重起来。
此时李狗蛋气若游丝,神魂离体,眼见便要丧命。那仙人急忙从袖中掏出一颗青色珠子,将其在李狗蛋印堂轻轻滚了起来,口中念念有词。
“明珠为印,听吾号令,穷极碧落,魂兮速归。”
那青色珠子突然泛出幽幽青光,却是没入李狗蛋印堂中。
李狗蛋只觉得身子轻飘飘的,正飘向一处深渊。
前方正有一道身影,蜷缩在那里,嘤嘤抽泣着,这般孤单无助,却又这般熟悉。
心,痛如锥刺。李狗蛋心中大急,想要向那道身影飘去,可惜却似控制不了自己身体。
李狗蛋却分明听到妹妹那小声哭诉:“哥哥,你在哪里,这里好黑,好冷,怜儿好怕。”
“怜儿,怜儿别哭,哥来了。”李狗蛋撕心裂肺的叫唤着,却发觉无论如何也发不出任何声响。
忽然半空出现一颗青月,射出一道绿色光线,却如绳索一般,紧紧捆住李狗蛋,向上拉去。
妹妹近在眼前,这光却是要将自己拉的越来越远。李狗蛋岂肯甘心,拼命挣脱着,声嘶力竭哭喊道:“放开我,放开我,我要陪着怜儿。”
这一挣扎,将那珠子上升之势止住,竟又向下飘去。
那仙人未曾想到这李狗蛋竟是一心寻死,魂体竟然挣扎如此迅猛,连这牵魂珠都无法拉回,不由脸色大变,急忙咬破手指,啐了一口精血在那牵魂珠上。
李狗蛋又只差一步便触及妹妹了。
那珠子却是突然青光大盛,力气也大了数倍,又将李狗蛋身体向上拉去。
这一次,任凭李狗蛋如何挣扎,也是无法阻止,竟渐渐被拉出这片空间。
李狗蛋不由惊叫一声:“怜儿。”猛然坐了起来。
那仙人见状,将珠子收回掌心,柔声笑道:“你醒啦?”
李狗蛋明白是这人生生拆散自己与怜儿团聚,不由心中怒火中烧,一把抓住男子裤脚,怒骂道:“你为什么阻止我,为什么阻止我!”说着说着,竟泣不成声:“怜儿从小未离开我半步,如今她一人孤苦伶仃,如此可怜,你却如此残忍,偏偏不让我陪她。”
那仙人面露苦涩,叹道:“哎,死者已矣,你且节哀。你这般一味寻死,若你妹妹泉下有知,也是不得安心。”
李狗蛋满脑子都是方才妹妹那般凄苦惨状,哪里会听他之言。
那仙人见状,又是摇头叹道:“你妹妹因有执念未了,魂体应会滞留忘川之岸,如此一来,倒是机会,有朝一日,你们尚有阳世再会之时。但成与不成,尚需看你如何抉择。”
李狗蛋浑身一震,强撑着爬起来跪倒再地,不住磕头哀求道:“仙师法力无边,求你救我妹妹性命,狗蛋今生做牛做马报答与你。”
那仙人却又是摇头道:“我法力浅薄,救不了你妹妹,便是能救,我也不会替你去做。你若是男儿,便该自己去救。”
知晓妹妹仍有复活希望,李狗蛋目露光芒,一股求生欲望从心头泛起。
为了妹妹,我不能死。
不……能……死!
那仙人心中甚为欢喜,不觉嘴角轻扬起,一抹笑容不可察觉。此子,总算暂时稳住了,如今,只需将其体伤医治完全,便可带回宗门复命了。
昨日,那林浩已失元阳,自己正愁回宗无法复命,偏偏此子出现,又逢林老爷痛下杀手,自己既见,如何视而不见,这才退而折中,将其带走。如此一来,既可回宗复命,又将其救下,还帮林老爷解决此麻烦,避免他徒造杀孽,此举可谓三得也。
那仙人欲为李狗蛋医治伤口,解开衣衫这才发现,他浑身血肉模糊,早已与衣服相互粘连,筋骨近乎全断,心中暗自咒骂那些家将如此狠心。
李狗蛋牙关紧咬,额上冷汗直流。
那仙人问道:“痛不痛?”
李狗蛋摇了摇头。
仙人心中一狠,“撕拉”一声,将这血一连带皮肉撕了去,鲜血汩汩流出。
李狗蛋倒吸一口冷气,嘴唇都咬的出血,双目瞪大,忍不住“呜嗯”一声。
仙人急忙掏出一大堆玉瓶,将一种白色药粉倒了他满身都是,鲜血顿时止住。那仙人又在他身上缠满绷带,这才取出一件青色道袍与他穿上。
而此间,李狗蛋始终牙关紧咬,一声不吭。仙人心中不由惊叹道:此子竟始终未呼痛一声,小小年纪,便有这般韧性,可谓恐怖。若他有此韧性修仙问道,前途无可限量也。
李狗蛋浑身似是虚脱了一般,方才那股疼痛已将余下体力抽走大半,此时正侧躺在干草上大口喘着粗气。
仙人忽想起自昨日这李狗蛋滴水未进,便对其说道:“你且好生休息,我去为你找些吃的。”
李狗蛋却忽然坐起,眼带乞求道:“我想求仙师帮我个忙。”
仙人驻足问道:“何事,且说。”
“我妹妹怜儿尸骨至今尚在林府,求仙师帮忙将她带至此处,我要好生安葬。”
仙人点了点头道:“此事我这便去处理,你安心休息吧。还有,我有个事情,要问你。”
“仙师请讲。”
“你是不是处男?”
李狗蛋古怪的看了看仙人,手掌不由自主的朝着自己屁股捂去“你想干嘛?”
仙人见他误会,尴尬的脸色一红解释道:“你别误会,我们宗门功法想要入门必须要元阳,也就是处男之身。”
“我是处男!”李狗蛋听闻他这一番解释,连忙拼命点头道。
“那就好,等你上好了,我便带你回山。不要仙师来仙师去的,把我都叫成老怪物了,我叫李牧,你唤我李师兄便可,。”
李狗蛋勉强一笑道:“多谢李师兄。”
这仙人速度果然不凡,不出一个时辰,便回了破庙。
再见怜儿尸身,李狗蛋虽知日后还有相见之时,依旧忍不住泪如泉涌。
破庙后,是一片荒地。
李狗蛋,轻揉怜儿秀发,而后缓缓闭目,单手握土,一把一把,渐渐将这最后一眼,深埋土中。
只是这手中的土,好重,好重。
重到连呼吸,都变得没有力气。
从正午,一直埋到黄昏,李牧就这么无声站着,静静的等待着。
一座坟,没有碑,变这么孤零零躺在这片荒地。
“怜儿,哥哥答应你,一定潜心修行,早日手刃仇人,助你复活。”那满身负伤的人儿,垂首而立,似是喃喃自语。
李牧摇摇头,走了上来,鞠了一躬道:“怜儿姑娘,你安心去吧,你的仇人,已得到应有报应。”
李狗蛋身后影子剧烈颤抖一下,有些狰狞。
李牧忽然觉得,领他走上这条道路,不知是福是祸。
风,呜咽了。
天边那燃烧正红的晚霞,似是那幽冥海滨的彼岸花,那般炫目,迷幻。
而当行之人,却背对这世间美景,愈走愈远。
直到黑暗,将这一切吞没。
将这份仇恨,深埋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