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金钰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了，岳氏的身形却是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身板笔直，目光落在青石铺成的地板上，看着那窗外的光透过棱格窗洒在地上，落了一地的金色小格子。
“夫人，您怎么了？是不是乏了？回屋歇会儿吧？”红云见她一直不说话，忍不住上前唤道。
岳氏恍惚回过神来，眨了眨眼，才认出来眼前的人：“红云啊，是有些累了，帮我卸妆吧。”
红云搀着她在梳妆台前坐下，正要转身打水，岳氏却突然问道：“红云，薛夫人提的事，你觉得怎么样？”
方才吴金钰和岳氏说话的时候，红云全程在旁边伺候，倒是听得一句不落，如今听见岳氏问，她略一思忖，答：“别的奴婢不懂，但是这薛夫人速来和夫人交好，脾气性子倒是个好相处的，之前瞧见那薛解元也是仪表堂堂、一表人才。而且薛家如今就在这永源城里，平日里往来也方便。如此说来，若是真的有缘，倒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确实可算是一件美事，可惜……哎……去请老爷来。”
柳浩峰在书房里和柳卓安说话，听见岳氏叫他，立刻就将柳卓安给打发了，回屋路上被日头照的身上暖融融的，心情正好，一进门，见岳氏正在卸妆，红红的口脂胭脂一一抹去，露出原本白皙的肌肤，因为病体未愈，略有些苍白。
“老爷。”柳浩峰一进门，红玉忙朝几个小丫鬟使了个眼色，小丫鬟们行了一礼，便无声无息的退下了。
柳浩峰迎了过去，接手了丫鬟的工作，替岳氏将头上的珠钗首饰慢慢撤了，一边撤一边由镜中望着岳氏，二人的目光在镜中交缠，温柔缠绵，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新婚之夜。
“老爷，方才金钰姐姐来，和我说了素素的事。”
“素素？素素有什么事？”
二人相携到塌上坐下，岳氏便将吴金钰的来意一一说了。
柳浩峰却是眉头微微一皱，转而想了片刻，才想起来吴金钰家的小子是指哪一个，疑问：“薛家那小子我倒是听人说起过，似乎模样学识和秉性都不错，不过已经有许多年不见了，薛夫人怎么突然和你说起这个？”
“我也不知，不过昨日里去青云观里上香偶然遇见了昱辰小子，许是他回去和金钰姐姐提起过。”
“夫人是怎么个意思？虽然我觉得素素还小，原本想留她几年，但是夫人若是觉得合适，那彼此相看一下倒也不是不可。”小女儿自然是他的心头肉，但是若是夫人觉得满意，他却也没有意见。
“我……”话梗在喉间，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红云能懂的事情她如何不懂，这事若是能成，自然是一桩良缘，可是青松道长所说的又不能不放在心上，若是素素命格真的如此特殊，那岂不是害人害己？
道理都能明白，但心里到底抱着一丝期许，也许，是青松道长卜错了？
见岳氏一直犹豫，柳浩峰搂着她笑道：“夫人何必如此多虑，你若是喜欢那薛家的小儿，明日借个由头将他叫过来，由我来探探他的品貌。再说了，哪怕我们看上了，也得素素满意才行呢。”
“这恐怕……”
“好了好了，快别想那么多了，病还没好呢，快躺下休息。大夫可是说了，你是忧思成疾，往后我都在家，你什么都无需多想，安心养病即可。”
岳氏尚在忧心忡忡，吴金钰却是手脚极快，第二天就请了那媒人前来纳彩。
薛家请的是永源城内有名的冰人，人人都称她为陈娘子，她是出了名的巧嘴，据说她说的媒对对都是神仙眷侣，所以城里的人都偏爱请她。
岳氏也是第一次见着陈娘子，约莫四十出头，皮肤略黑，红唇笑眼，脸形微长，五官没有出挑的，胜在一副笑模样，笑起来眉眼弯弯，看着就极舒坦。
这陈娘子也极会说，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把柳府上下的桌椅景致、上至岳氏下至奉茶的小丫鬟给夸了个遍，正巧柳约素来找岳氏，她整个眼睛都要发亮，变着花样的将她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神仙妃子一般。
柳约素何其聪明，一见那陈娘子的模样和言行就猜出来是什么人物，和岳氏说了几句话便借口躲了，一路往屋里走，边走边想着，这冰人的来意，是为了大哥呢还是为了二哥呢？
想来大哥的年岁也差不多了，作为近年最年轻有为的状元郎，品貌皆优，当年走马游街可不知引得多少姑娘芳心暗动，不过想想他那性子，平日里总是能着一张脸，仿佛不苟言笑，也不知道会不会吓着人家姑娘。
想想柳卓宁那张冷脸，柳约素抿唇一笑，扭身往柳卓宁的院子走，这个新鲜事倒是可以拿来取笑取笑他。
待客厅内，陈娘子仍在侃侃而谈，简直是数不尽那薛家公子的优点。
“不过不是我陈娘子说大话，这薛家公子的人品相貌那在永源城也是排的上名的，年纪轻轻就是解元，往后恐怕大有前途，恐怕跟您家的大公子比也不差太多呢。”
“金钰姐姐教养出来的，自然是好的，只是我们家女儿还小，上头两个哥哥还没有定下来，现在倒是不着急。”
“哎呦喂，这姑娘和公子怎能一样比，女儿家的青春一日少过一日的，哪里能耽搁？而且趁早选了也不是非得就立刻就成了，好歹彼此相处几年，还能先熟悉一下互相的脾性。往后成了亲，也省的磨合。”
“且您和薛夫人又是那样顶顶好的金兰姐妹，薛夫人也算是看着令嫒自小长大的，那心里都是当女儿待的，往后这婆媳之间岂有不和睦的道理？我看哪，这世上再没有这样好的缘分了。”
虽岳氏心有顾虑，但陈娘子那张巧嘴，已经把这二人说成那天造一对、地设一双，若不是成便是毁了一段良缘，岳氏自然被说得意动。
陈娘子一看有眉目，忙道:“不过夫人也不用急，您回头也仔细考虑考虑。明日里呢就先让薛家公子过来和贵府公子探讨探讨学问，夫人您和柳老爷也能相看相看。毕竟成不成呢，不由我陈娘子做主，还得您瞧着满意不是？”
“那便见见吧。”
哪怕真的有劫数，她也想要赌一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