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文学报》创刊词 经常有人问:“纯文学”在香港生存为何困难?答案似乎一致:这是香港商业化社会形态造成的。这话当有一定的道理。高度紧张的生活节奏,人们把阅读文艺作品当作消遣、松弛神经的娱乐;现代声像传播工具的发达,滋长了人们的思维惰性,极大地冲击了以文字为手段的传统表达方式,等等。因此,在香港,“纯文学”成为出版社和书店的“票房毒药”,而“俗文学”则大行其道。
上述观点固然有其道理,但如果略加比照,便不免产生疑问。比如美国、日本等西方国家,它们的商业化程度尤超过香港,然而,在这些国家里,“纯文学”仍有其生存发展的空间,从事“纯文学”的作家,获得社会的肯定和尊重,他们的作品拥有大量的读者,受到欢迎和鉴赏。
因此不能简单地说,商业化必然窒息“纯文学”(或谓高层次的文学)。
香港“纯文学”生存困难,根本原因乃在于香港整体社会的文化素质不高,尤其是中华文化的素质低,阅读欣赏层次也较低,所以“纯文学”变成了象牙塔里的禁脔,乏人问津,像《百年孤独》、《老人与海》这一类的作品,在香港欲觅知音亦鲜矣哉。事实上,不仅文学,香港对其他文学艺术的欣赏层次也是较低的,电视剧、电影、乐坛,几乎都是“通俗”的天下。造成这种情形,实应归咎于香港现行教育制度的失败。
表面上看来,香港施行“强制性”的中学教育,教育相当普及,但从文化的深层结构加以探究,便可见其积弊甚重。由于当局长期忽视母体文化的教育,造成中文水平的低落。别的不说,仅以官方的一些通告、文件为例,其中文的行文估屈聱牙,简直无法卒读;语法、用词与中国语文相悖的情形令人吃惊,病句几乎俯拾皆是。人才济济的官方机构草拟的文告尚且如此,遑论其他。
香港现行的教育制度,不仅使中文水平上不去,而且英文水平也并不高,真正称得上精通英文,并以之进行翻译著述的,只属少数。绝大多数是中不中,西不西,整体文化素质孱弱,导致高层次的文学艺术失去生存的土壤。
此外,恐怕香港的作家、作者们也要负上点责任。一些人写作时过于重视“市场效应”,为争取读者,纷纷走通俗路线。加上写作时间仓促,往往不假思索,因此,遣词造句经常不符合中国语文规范,炮制出许多不中不西、亦文亦白、京广杂烩的“三及第”文字,潜移默化的结果,就是使读者的阅读水平每况愈下。
香港现时虽已洗脱“文化沙漠”的恶名,但香港文学的土壤仍是贫瘠的。香港文学欲求生存并得以发展,有待于中文教育水平的提升,需要作者和读者共同灌溉耕耘,才能长出灼灼的华葩,结出丰硕之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