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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悲情紫兔毫(2)

方嫂草草掩埋了高志后,乔装成男人模样,跟着路上逃难的百姓一起往北逃去,紧赶慢赶,到了第三天早上,方嫂总算到了安徽境地。她实在累了,因见这一带的日本人少了,便松了一口气,坐在一条河边上喘气,却在逃亡的人群中发现有一个小个子男人正逆着人流而上,往南京方向赶路。他穿着一件特别肥大的袍子,越发显得瘦小,脸上黑黑的,像是抹了锅灰。方嫂觉得好像在哪见过他,又见他不顾危险一个人往城里挤,方嫂便远远地叫了他一声。小个子扭头看了她一眼,只这一眼,方嫂认出这人竟是乔装改扮的少奶奶金兰!但金兰显然没认出乔装后的她,就加快了脚步,一转眼挤进人群不见了人影。方嫂又惊又喜,忙站起身要追上去,然而又累又饿的她,却猛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支撑不住昏倒在了路边,她头上的帽子也滚落在地,露出了脑后的发髻。

不一会儿,当地的一群庄稼汉围上来,见倒地的是个女人,就调侃一个黑壮的汉子:“大龙,又是个女人,你把她也捡回去做老婆吧!”那个叫大龙的听了,果真上前把方嫂抱回了家。

方嫂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有个男人正盯着自己看,她不禁吃了一惊,大龙也不说话,就转身给她端来了一碗稀粥,方嫂正饿着呢,接过粥一口气就把它给喝了。

大龙出去后,进来一个中年女人,她是来给大龙做媒的。但方嫂怕再遇上一个像方屠夫那样的人,她说什么也不肯,媒人不高兴地说:“要说你们这些女人真是忘恩负义!前天大龙从南京的护城河边救回来一个不醒人事的小娘子,可怜大龙见她身怀有孕,就衣不解带地服侍她,好不容易把她的身子调养好了,她却偷偷溜走了,害我们大龙白心疼她一场!现在你又是这样!难道我们大龙配不上你吗?”

方嫂听了媒人的描述,怀疑之前大龙救的女人就是金兰,她怀孕了?就是说高家有后了?但没等她多想,村子里已经乱了起来,有人高喊着:“日本人来了!大家快逃命吧!”大伙一听也顾不上她了,四散逃命去了。

方嫂望着南京方向,她知道金兰这一去凶多吉少,而自己也不能阻止这一切发生,只好继续北上,先找到高志的叔叔再说。她一路逃到了宣州,到底还是被日本兵给追上了,好在她一无钱财,也无美貌,日本人也没为难她,她便刚刚暗暗查访高家的消息,很快,她惊闻高家在宣州的老宅子已被日本人占去做了司令部,一家人死的死,逃的逃,高志的叔叔高汉光也被日本人关入了大牢,逼供紫兔毫的下落。

为了见高汉光一面,方嫂只得花光了身上所有的积蓄,打通汉奸的门路,才得以进牢房探视。高汉光被折磨的不成人形,只剩下半口气了,但当他听说方嫂是侄儿派来的人时,眼睛不由一亮。方嫂当着高汉光的面一圈一圈地把发髻打开,最后露出一个黑色的布袋子,布袋子再解开,便露出了晶莹剔透的一块玉龙坠来。高汉光一见,浑身一震,他知道侄儿向来是玉坠不离身的,准是遇到了不测了。因为怕人偷听,他不敢放出悲声,强忍着伤痛,他从内衣上拽出铜钮扣,钮扣上刻着一个飞凤,他把它郑重地放在方嫂手里,故意叹口气说:“我是活不长了,我要是死了,麻烦你把我家后院那口老旱井填上,防止有人失足掉进去……”

方嫂记下了他的话,又把玉坠和钮扣藏进了头发里,挥泪告别了高汉光。

几天后,高汉光被日本人折磨死了,被拖到了郊外,方嫂黑夜里去找到他的尸体,悄悄埋了,方嫂有心要想去高家的后院看看旱井,但因为日本人住在里面,她无法接近,只得先忍一忍。不久,整个宣州都被日本人占据了,县城被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中,方嫂忍辱负重,以为日本人帮佣为生,心里暗暗期盼着八路早日赶跑小鬼子。

直到1945年秋,抗战终于胜利了,日本人无条件投降,退出了宣州,轮到中国人自己当家作主了,方嫂终于光明正大地走进了高家大院,她在后院的旱井里发现了一块与众不同的石头,石头上隐约有两个龙凤的图案,方嫂把玉坠和铜钮扣依次嵌入了石头中,只听得“叭答”一声响,石头忽然变出了一个石盒,石盒的盖子也应声打开了。露出里面一只锦盒来,打开一看,只见一支极品的象牙紫兔毫正安静地躺在里面。那细心雕刻成的镂空山水画象牙笔杆,老紫兔毫为锋,笔头笔尾都是黄金镶接,乃是一支无上佳品。

拿到紫兔毫后,方嫂就在宣州呆不住了,她记起了金兰当年进了南京城,而且身怀高家的后人,不管怎么样,应该把高家的东西物归原主。于是,她迫不及待地赶到南京,她想,既然解放了,高志的家就应该归还给他家 了,只要金兰还活着,一定会去那里的。于是,她来到高志家的高墙大院徘徊,希望能打探到什么。

但她刚走到高家的大门口,身后忽然传来汽车的急刹车声,紧接着,一辆军车停在她的身后,一个胖军官骂骂咧咧地下了车,方嫂听着声音很熟,抬头一看,发现对方竟是她的丈夫方屠夫,看来他当年不但没死,反而飞黄腾达,当了国军的军官了!方屠夫显然也认出了她,顿时愣住了,这时,车上下来一位美丽的贵夫人,柔声说:“怎么了?不是让你不要骂人吗?”方屠夫闻言马上满脸堆笑,谄媚地说:“是,夫人,保证以后不骂了。”

方嫂更加吃惊了,因为这夫人正是高志的遗孀,她从前的少奶奶——金兰!方嫂不由糊涂了:他们怎么走到一起了?当年不是方屠夫向日本人告密,陷害了少爷一家吗?

金兰一见到方嫂,不由也愣住了,这时,屋里跑出来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稚声叫着:“爸爸妈妈,你们怎么才回来?”金兰的脸上顿时充满了慈爱,她把孩子揽在怀里,柔声解释着什么,方嫂一见,那孩子眉目之间分明有少爷的影子,看来是高家的后人无疑。

方嫂正不知怎么开口询问,方屠夫忽然高声吩咐手下:“来呀!把夫人的仇人给我绑了!”他的话刚落音,立刻有几个士兵如虎狼一般,冲上前用绳索将方嫂牢牢捆住,方嫂猜想金兰一定受了方屠夫的蒙骗,她不由愤怒地大喊道:“方屠夫你这个流氓!骗子!当年你亲口承认是你向日本人的告的密,害的少爷家破人亡,现在要霸占他的妻和子,你的良心让狗给吃了?!”

方屠夫见状怕自己的阴谋败露,连忙上前用东西塞住了她的嘴,并向金兰解释:“这个疯女人当初害了少爷,今天竟敢主动送上门来,我不会轻饶她的!”金兰搂着孩子,眼中掠过一丝疑惑,但她只是不动声色地说了句:“她既然是我们高家的仇人,就不要送到警察局了,我想亲自审审她。”方屠夫只得点头称是,命人将方嫂带进了府内。

原来当年方屠夫被方嫂砸昏后,一天后才醒来,等他养好伤气急败坏地跑到高家想要报仇时,却意外地碰上了金兰回来寻夫。方屠夫早垂涎于金兰的美色,便上前花言巧语来哄骗,说高志已被方嫂害死,方嫂自己畏罪潜逃了,而自己为救高志被她打伤。金兰起初不信,但方屠夫后来利用汉奸身份常为她解围、救急,久而久之,金兰竟有些依赖他,等到孩子出世后,他俨然以孩子的父亲自居,一年后,金兰经不住他软磨硬泡,也为了让孩子有个完整的家,就答应了嫁给了他。

抗战胜利后,方屠夫见风使舵,杀死了一个日本军官,借机投靠了国军,摇身一变,成了抗日英雄。但他万万没想到,方嫂会在这个时候出现,他生怕方嫂在金兰面前揭穿了他的谎言,自然不会让两人女人轻易见面,他一面悄悄派人去买哑药,一面以各种理由设法拖住金兰。

金兰见他如此,心里的怀疑不免又多了几分,她不禁感到无比恐慌:难道自己这么多年所信任的丈夫,难道竟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于是她提出让方屠夫陪同自己一块儿去审方嫂,方屠夫无奈,只得在前面带路,方嫂被看押在一间柴房里,两人进去后,就让下人退下了。这时,金兰趁方屠夫不备,突然用飞快的速度把他腰间的枪拨下来,并用它指着方屠夫,方屠夫见她如此,知道事情败露,忙跪下求饶。

方屠夫的认罪和方嫂的旁证让金兰终于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她强忍着内心的怒气,冲他扣响了扳机,方屠夫中枪后,当场倒地身亡。接着,金兰上前解开了方嫂身上的绳索,还对她行了大礼,说:“方嫂,这些年你为了高家吃苦了,我与仇人做了多年夫妻,实在无颜再苟活下去了,我儿高向和紫兔毫就交给您了,你一定要教向儿做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说完,她将枪指向了自己的太阳穴,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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