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官见牛镇长同意自己决定,原来的疑虑打消了,便顺口把令他心急如焚的事说了出来。牛镇长听了,心里冷笑了一声:你不是说过不兑现工资就辞职吗?我正在盼望着你辞职呢,你家先人的坟头上冒烟,让你拣了个书记来当,你就能上天了,还以为你有多大能耐,有本事你就自己去弄钱,想叫我帮你弄钱,连门都没有。离过春节只有二十三天了,你这个不好歹的老官,就等着辞职吧。要是到时你不辞职,你说的话就是放屁,以后不会有人听你放屁。看你还能崩几天。
牛镇长这样打定主意后,装出一副苦脸说:“老官,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到处要钱,要弄钱,难那,我是黔驴技穷了,只好看你啦。”
老官听了他的话,信以为真,反而安慰他说:“天无绝人之路,船到水路开,总会有办法的,还有二十多天,我们再慢慢想办法。”
老官觉得该说的话都已经说了,达到了预期目的,因此便告辞。
第二天上班,老官吩咐小余:“小余,在我没有弄到钱之前,凡有老师来找我,你一律告知他们,说我外出开会了,千万不要让他们进我的办公室。”
小余响亮地回答:“知道了,刚才老陈就来找过你,被我打发走了。”
“好,就这样,帮我把他们都挡回去。”
老官从这天开始,就好像把自己软禁起来一样,天天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苦思冥想,想理出个弄钱的办法来,可想了十天。还是没有想到什么锦囊妙计,倒是添了不少白发。他就越发心烦意乱。这天早上上班时,他突然对小余说:“小余,你给我弄根鱼杆,今天我们去子虚河钓鱼,玩他一天。”
小余好像没有听到一样,愣愣地站那儿,连动也不动。直到老官重说一遍,他这才反应过来,不相信地问道:“书记,去钓鱼?”
“不错,是钓鱼。”
小余心里咕噜:“书记搞什么花样,追钱的老师差不多踏破了镇政府的大门了,他还有闲心去游山玩水,莫不是神经出毛病了。小余虽然这样想,可自然不敢把意思说出来。只有去准备钓杆。
钓杆政府备有十多根,是为了方便上级领导来子虚玩时准备的。子虚由于远离闹市,四面被仙女山环绕,子虚河绕着全镇十二条自然村流过,远看云飞雾绕,近观山水一色,天空中不时有白鹤飞翔点缀,不是仙境胜似仙境,加上枯水期若隐若现的水下小山,使子虚河像个披着面纱的少女格外令人神往。因此,每年到了夏天,虽然道路崎岖,路途遥远,还是有很多游人到子虚来游山玩水,钓鱼冶情。偶然也有上级领导来玩玩,因此,政府便备下了这些钓杆。
两人来到河边码头,小余放下了栓在河边上的一张小游艇,发动马达检查了游艇的运转情况,见一切正常,便招呼老官上了游艇。
老官坐在游艇前面,把鱼饵放在鱼钩上,把钓杆抛下了清清的河水中,双手抱着鱼杆静静地坐在船上。小余瞥了他一眼,忍不住说:“书记,这样钓鱼,鱼那里会上钩?还不是白废劲。我们找个水弯子,把船抛定,再钓也不迟。”
老官答非所问地说:“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要是鱼上了钩,只能怪它自己倒霉,你开好你的船,不用担心我钓不到鱼。”
小余听了老官的话,再也不敢吭声,小游艇劈波斩浪地前进,两个小时后,游艇已到了子虚河中游。老官突然指着河边的竹林说:“小余,我们把船拴在那片竹林下,到岸上看看。”
小余摸不清老官上岸的意图,见这里前不近村后不近店,又差不多到了吃午饭的时间,提议说:“官书记,我们不如到了陈村再上岸,先吃了饭再找地方钓鱼,”
老官开玩笑说:“小余,跟着书记你还忧没有饭吃?别罗嗦了,我们上岸。”小余听书记如此说,只好把游艇开到岸边,跳到岸上拴好了游艇,老官跟着上了岸。岸边,有七八个农民正在挖竹笋,地上已摆了不少竹笋,一个个像鱼雷般大小,少说也在六七斤重一棵。老官拿起一棵踮了踮,问一个正在修整竹笋的大嫂:“大嫂,这竹笋是你们种的?”
“是啊,我们已经种了三年,今年刚有收成。”
“你们这是挖了拿到县上去卖吧,卖多少钱一斤?”
“价钱不错,生竹笋一斤五六角钱,加工过的竹笋最平也有一块钱一斤。”
今年卖了多少?”
“记不起了,反正卖了两千把块钱吧。收入估计不少于三千元。”
“那今年你是发财罗。”
“不敢说发财,但吃饭问题是不用忧了。”
“你是那条村的,你们村种竹笋的人多不多?”
“山塘村的,我们村是小村,只有几户人,志军回村一做工作,大家便都种了,反正笋苗是他拿回来的,不用我们花钱,种下后只花些力气管理,真想不到这个能赚钱。”
大嫂似乎很开心,尤期是提起那个什么志军很是自豪。老官追问道:“志军是你们村的?你能不能带我认识他。”
大嫂站起来指着前面一个五六十岁的老人得意地说:“前面那个就是志军爸,志军真有出息,在农学院当教授呢。”说完叫道:“二叔,你过来一下,有人想认识咱志军。”
那几个挖笋的人见这边来了生人,又听了这位大嫂这样一么喝,大家都围了过来。那个叫二叔的老汉打量着老官和小余问道:“你们不是本地人吧,怎么我不认识你们?”
小余张嘴想介绍,被老官用目光制止了。
老官笑着说:“我们是来钓鱼的,顺便来看看竹笋,我特别喜欢吃竹笋。想和你们买一点。”
老人听老官说喜欢吃竹笋,豪爽地说:“自家种的,喜欢你就拿几个回去,这里又没有秤,怎卖?”
“老佰,你儿子在农学院做教授?”
“只是个讲师。这狗腮子还有点本事,他说咱子虚这个地方容易水浸,种粮食不行,种竹笋成本低,竹笋耐水,不怕浸,销路又好,准能发财。开始大家也不把他说的话放在心上,见他拿回了笋苗,就胡乱种了。想不到这回真发了财。要是子虚的人都种笋,子虚说不定都发了。”
“要是全镇人都种笋,抢了你们的销路,你们的收入不是减少了?”
“这个不怕,志军说外面竹笋很好销,比我们本地的介钱还高,他说要是竹笋多了,他可以联系人来收购。”
“你能不能给我你儿子的电话号码,我想有时间去找他聊聊。”
“你也想种竹笋?要是你想种,我就可以教你,很好学的。不过,看你不像个种庄稼的人,倒像我家志军,是个知识分子。”接着老佰挺自豪地说了自己儿子的家里的电话号码,还绘声绘色地把儿子家的摆设也说了一番。老官不失时机地称赞他养了个好儿子。老佰越发得意。说他们带了饭来做工,硬要拉他们吃了饭再走。老官也不推辞,叫了小余坐下来和他们边吃一边拉家常。老佰带了酒,几个人喝了酒,话自然多了起来。老官试探地问道:“老佰,你认不认识你们的新书记?”
提起镇里的领导,老佰生气地说:“我也不管他新书记旧书记,反正子虚的领导都是饭桶,没有一个比我儿子有本事。要是早叫大家种笋,不去搞那个什么西蕃莲,现在说不定家家户户都建楼了。那帮大干部就会指手画脚,屁也不懂。”
老官的面色便很不好看,争辩说:“我就不信没有一个人懂屁的。”
“共产党的干部我见多了,说一套做一套,唱戏一样,就算懂屁也没有个屁用。听说最近子虚的书记被老师堵着讨债,还打伤了人呢,势风日下,不像样子。”
小余张了几次嘴想说话,都被老官用眼神制止了,小余便觉得很失职,自己跟在书记身边,别人把书记骂了个狗血淋头,自己却毫无办法。他便有些坐卧不安,忍不住说:“我们走吧,迟了天就黑了。”
老官知道小余肚子里想些什么,故意说:“小余,我还要向这位老佰学种竹笋呢,你急什么?”
小余听了他的话,想到他今天游子虚的事,估计他是有备而来,并不纯属是为了玩,因而也就不再多说。”
吃完了饭,老官索性帮老佰挖了一阵竹笋,详细询问了种笋的一些细节,直到下午五点多钟,农民们开始把竹笋搬上竹排,准备回家时,两人才和农民告辞上了船。那位老佰硬要送老官和小余一人两棵种笋,两人也不客气,全收了。
船一离岸,小余便讨好地说:“书记,这帮农民见识少,是井底之蛙,你不要为他们的话生气。”
老官笑呀呀地说:“他们说得很好,我有什么好生气的,他又不是指名道姓骂我官顺发。”
“这……这……”
小余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好附和说:“也是,他们也许连书记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和他们生气简直不值得。”
夜色越来越朦胧,子虚河两边不断地升起袅袅轻烟,月亮慢慢升了起来,仙女山倒影在子虚河上,山水合而为一,美不胜收,老官豪兴大发,吭起了样板戏《沙家浜》的唱段“……岸柳成行,全凭着劳动人民一双手,画出了锦绣江南鱼米,祖国的好山河寸土不让……”歌声在仙女山上发出了久久的回声,把静谧的子虚河搅得不安份起来。
两人上得岸来,已是万家灯火。小余正在拴船,老官先走一步,他刚转过码头,便听到前方有脚步声,紧接着便传来了说话声:“******,守了一天,连个人影也不见,我就不信他跑得了,离春节就差八天了,要是他赖帐,今年我家真没法过年了。”
老官听出是陈村小学邓校长的说话声,知道是找他要工资的,连忙躲到路边的树中。接着听到另一个声音说:“老邓,要是我们发不出工资,你说他是不是真的辞职,我只想要工资,我可不想害他辞职,老官这人还是信得过的。”
“他辞个屁,还不是说说玩的,你就别瞎操心了,他不干,人家正等着呢。”
“我就怕再来个电视书记。”
两人说着话走远了。老官的好心情被这几句话搅得一塌糊涂,狠狠地想道“******钱,真是个害人的东西,这样躲下去也不是办法,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这事一定要来个了断。”老官这样想过之后,大步向政府门口走去。将近他家门口时,他已想好了弄钱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