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看罢一张,秦慕正准备从纸页中抽下一张出来时,一张大约只有其他纸张一半大小的白色宣纸飘然而落,掉在了地上。
“这是什么?”秦慕有些好奇的问道,准备躬下身去捡。
“没!没什么!”秦之卿先他一步,飞快地将地上的宣纸捡起来,藏到背后,见状,秦慕的黑眸有些沉了下来。
“到底是什么?”
“是……是晴罗姐姐之前写给卿儿的症状单子。”秦之卿怯怯地道。
“那怕什么,拿来给爹爹看了。”
“不嘛,”秦之卿后退两步,“我怕爹爹看了会生气。”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秦慕有些想笑,“不过是张症状单子罢了。”
秦之卿拿着那张单子,左右扭捏了半天,似乎半晌才觉得也确实没有什么,这才又将单子交了上去。
秦慕拿起单子,刚看了两行,神色骤然阴沉下来。
单子上一样用细细地笔写着,身体燥热的原因。其一为天气所致,其二为内火所致,两种皆是身体易燥易热,可用药方缓解。
其三较为特殊,是一种西域奇花——司竹罗的花香所致,中者除了以上症状之外,身体常年比起他人较热一些,触手颇烫却并非风寒之热,中此花香者后半生子嗣艰难,无解。
秦慕直直地看向秦之卿,看到她还是一派天真烂漫地模样,不由地想,这般年纪,应该不是故意的,只怕是真心为了找了原因,但是又觉得我并非是司竹罗所致,这才扭捏地不肯给我看罢了。
只是骤然听到自己后半生可能会子嗣艰难,他低沉的黑眸也再无法平静下来,再没看一眼秦之卿,直直地走了出去。
但是走出门的秦慕,却未曾看见,秦之卿慢慢低下的脸颊上,缓缓地挂上了一抹笑容。
过了几日,秦慕便开始频繁地寻医问药找大夫,据说回春堂的几位大夫皆诊不出病症,秦慕又不欲闹大,一直在私下里求医问药,谁知道这时候,倒是有个天大的馅饼砸在了秦慕的头上。
睿王世子不知从何得知秦慕需要熟悉燕北的大夫,倒是遣了一位打小在燕北长大的医术圣手前来为秦慕诊治,秦慕甚是感激,回以了厚礼,却被世子退了回来,扬言是欠个人情,日后再还。
这倒是让秦慕不知如何是好。
只是燕北大夫前来的当晚,秦慕就被确诊了,是闻了过多的司竹罗之香导致下半辈子子嗣艰难。
送走了大夫,秦慕的脸色异常阴沉,旁边的李氏也忧心忡忡。
秦慕并非丝毫不怀疑李氏,只是实在想不出李氏害自己的理由,她虽无女儿,却已有儿子傍身,儿子也十分争气,十三岁便已经是名动京城的才子,苏丞相的得意门生,自己曾经又曾拒公主而留妻,让她被圣上封为“长安夫人”。他实在想不出身旁这个女人害自己的理由。
想了半晌,秦慕也未能想出个结果,只得吩咐了李氏,通知各房彻查全院。
秦慕的书房一般除了燃香和伺候笔墨的婢女,很少允下人进去,这次也狠了心,一并彻查,不久,便有婢子来报,说是在书房案桌旁装饰的青花瓷大肚瓶里,找出了几朵白色的香气浓郁的花来。
秦慕登时大怒,让各方姨娘都来到自己的院子里,关了院门,准备彻查真凶。
不多时,秦之卿就看到雁儿掀了帘子进来,说是李氏让她也去。
“让我去?”秦之卿满眼茫然,这后院的事,跟自己有何关联?
“是,小姐。”雁儿似乎有些欲言又止,但是又忍下了。
秦之卿理了理裙角,站了起来。既然定是要去,多问无益,倒不如去看看,刚站起来走了一步,脑中一道闪电划过,不由地抿起了嘴角。
最好不是她想的那样……不然……她定要把六姨娘打入十八层地狱!
走出了院子,雁儿似乎未曾忍住,道:“等下小姐别着急,只要好好地说了,老爷定会查明真相的。”
“嗯。”秦之卿依然没有多话,稳稳地走着。
看到这样,雁儿心下暗道,这二小姐果然与众不同,我都这般提醒了她,她竟还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果真有大家风范,想毕,也再不多话,直直地走向了李氏的院子。
刚一进屋,便看到满屋风雨欲来的样子,几个贴身的女婢跪了一地,六个姨娘也是,秦慕和李氏坐在椅子上。
秦慕满脸阴沉地看着自己,李氏的眸中倒是透出些许担心来。
其他的姨娘都没有说话,只有六姨娘泫然欲泣地跪在地上,看到秦之卿进来,便扑上前去,哭着道:“卿儿,那花娘真的不知道是会让人子嗣艰难的,娘把它送给你,不过是怕你在相府受了惊吓,特地找人寻样子好看的花给你解闷的,谁知道这花竟然有这般效用,这几****爹爹仔细问了,你倒是仔细回想一下,是不是折了姨娘送给你的花去爹爹的书房玩了?是不是不小心自己将花掉进书桌旁的瓷瓶里了?”
果然是这样!
秦之卿心下厌恶,发生了这般事情,不但不反省自己,竟然又妄图将这事栽赃在自己身上,自己上一世真是瞎了眼,竟然会想要求得这种人的垂怜。
便用帕子掩住唇,惊叫道:“六姨娘送给卿儿的花竟然是司竹罗!卿儿甚是不知呢?”
这话并未回应自己是否将花带进书房,而是先指出六姨娘送司竹罗给自己居心不轨,自己都不知道那花是什么,就想栽在自己头上。
六姨娘倒是并未想太多,只觉得是天助自己,刚一知道李氏这边传出的消息,自己就已经先计划好了一切,只是……临到头来,竟听到有婢女私下说二小姐曾经去过书房,只觉得是一石二鸟之计。
先是可以让秦慕不再有子嗣,又可以借秦慕除掉秦之卿,再不用自己动手,真是一举两得!
现下只要抓紧栽赃,她曾经亲眼看着那个叫什么雪儿的婢女将碎了的司竹罗袋子丢出了府,她只要咬定是秦之卿,她就再无退路。
“姨娘不是说了吗?”六姨娘拿着帕子,又假情假意地哭了两声,道:“就是因为不知道是什么花,姨娘才拿去送给小姐,只怕是小姐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花,随便拿着去老爷的书房里玩了罢。”
“妾……妾也这么觉得……”许久不开口,几乎让人忘了她的存在的三姨娘突然开口,话中却透出了一股解脱的感觉。
只是众人都未曾仔细听出三姨娘话中的解脱之感,倒是只将目光齐齐地盯在了秦之卿的身上。
若真的是二小姐不晓得那花的种类,私下里拿着花去老爷书房里玩,只怕这二小姐的嫡女之位,就要换人来坐了。
秦之卿看了三姨娘一眼,道:“之卿当时去书房,还问过路来着,手中有没有拿着东西,这路上的人都看着了,我手中可是什么都没拿的。”
六姨娘听到这里,觉得火候已经够了,拍了拍手,唤了个婢女进来。
婢女发鬓散乱,抖抖索索地走进来,直接跪下道:“老爷明鉴,这跟我没有关系啊!”
秦慕道:“你当时看到了什么,原原本本说出来便是。”
秦之卿仔细看了看,心下了然,原来这个婢女是负责书房前面花园的,那日刚好秦之卿路过花园不认得去书房的路,便问了这个婢女几句。
婢女垂着头,双手扣在地板上,指尖已经泛白,道:“那日……那日奴婢正在检查花园,却……却看到小姐带着身边的丫鬟,匆匆地来了我这边……我……我急忙低头请安,就听到小姐问我……问我书房的路怎么走。”
说到这里,婢女顿了顿,偷偷地抬起头来看了看坐在椅子上的秦慕,六姨娘说,自己若是能够成功,就求老爷开恩,收了自己做通房,老爷听说子嗣艰难,但是艰难又不是没有,倘若自己侥幸能得个一子半女,就是姨娘,将来就是正经的主子,再也不用被人呼来喝去的当丫头,直接飞上枝头变了凤凰。
想到这里,又鼓起勇气道:“奴婢回了小姐的话,因为一直是低着头的,就……就看到小姐的袖子里透出了一点白,还闻……闻到了一阵淡淡的香气。”
“哦?”秦之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真蠢,被别人当了靶子都不知道,这事若真是自己做的,这般卖主的奴婢,以后哪个府里也不会再要的,这事若不是自己做的,那她就是第一个站出来指责主子的,这般胆大欺主的,也不过是卖了了事,不管怎样,她都落不得好结果。想了想,秦之卿又问了句:“你可仔细看了?那袖子里透出来的,到底是花?还是我的帕子?”
婢女看了看眼前的秦之卿,心下闪过一丝愧疚,但是那厮愧疚又顿时被将来荣华富贵的妄想淹没,又低下头道:“看……看了……是花……”
秦之卿叹了口气。
我给你给过你机会,可惜是你自己不懂得珍惜。
六姨娘看到面前秦慕的神色越发阴沉,不由得想要添油加醋,站起来扯了秦慕的手便道:“老爷,卿儿也不是故意的,只是不知道那花……竟是有这般的功用,她年纪尚小不懂事,您就饶了她吧,最多……最多撤了那嫡女的位置便已经很重了,可千万别动家法啊!”
听到六姨娘这般煽风点火,李氏忙道:“卿儿都还没有说话的,一个婢子的话怎地做的了准,哪有小姐还没有说话,这婢子说话便定了小姐的罪的?老爷倒不如听听卿儿说的,再做打算不迟。”
李氏这话说的倒是句句在理,跪在地上的婢女脸色有些苍白,但是回想去六姨娘信心满满地样子,不由地多了几分底气。
秦之卿没说什么,只是后退了一步,道:“雪儿来了吗?”
雁儿不明所以,忙回道:“刚才就来了,在院子外面候着。”
“让她进来。”
“是。”雪儿飞快地进了屋子,将一张字条带给了秦之卿,又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秦之卿并未多话,将字条上前交给了秦慕。
秦慕看向字条,脸色顿时大变,字条上只有一行字:若要彻底子嗣艰难,需长期嗅闻司竹罗香气一月以上——苏晴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