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当婢女的通报传来，众人都看向了门口，平日里，秦府的四小姐倒是经常会去参加一些京中的赏花宴之类的聚会，倒是这个二小姐，一向深居简出，几乎不得见，只是有一些传闻说秦二小姐貌若无盐，性格孤僻，只是留言传的也并不凶，但是因为她几乎不露面，也只能让众人将流言信以为真，如今真人出现，大家自然是要看看这位二小姐是否和传闻中一样相貌丑陋，性格孤僻。
只见大堂门口的帘子被婢女轻轻掀开一边，婢女微微地噙着笑意，向门外看去，一只白嫩嫩的小手出现在门帘边上，轻轻地掀开另一边的帘子，慢慢地走了进来。
众人一晃眼，仿佛看到了一片浅蓝色的水飘了进来一般，定睛仔细一看，才发现，那小小的人儿梳着双环髻，穿着一袭水色襦裙，头上明晃晃地带着一个东珠簪子，手腕上也带了一串小东珠做成的镯子，脖子上则是带了一串与水色的衣服一般颜色的冰珠项链，浅蓝色的冰珠项链与水色的衣裙交相辉印，更衬得其中小人儿的脸色如玉，看起来真真是十分雨雪可爱，仿佛水做的人儿一般。
流言根本就不可信啊……
众人看向人群中可爱的人儿，心里暗自嘀咕，是谁这般无德，将这么可爱的小人儿形容的如此不堪。
沐浴着众人的目光，秦之卿带着翠烟缓步上前，盈盈一拜。
“之卿给嫡母请安，祝嫡母岁岁常青，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快，快过来给嫡母好好看看。”李氏笑的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细缝，今天的秦之卿给她长足了面子，这个小人认认真真地打扮起来，果然如自己想象一般好看。
“是，嫡母。”秦之卿又福了福身，正准备走上前去挽住李氏的胳膊，秦之锦却突然从人群中快步走了出来，一把挽住了秦之锦的手腕。
看向她手腕上的那一串闪亮的东珠，眼底滑过一抹嫉妒。
果然，这世上所有的人都只惦着这秦之卿，这串东珠首饰这般名贵，自己都未曾得见，竟然出现在她的手上，这怎能不让自己嫉妒，等下，自己定要让她好看！
“怎么了？”看向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秦之锦，秦之卿的眼底微微噙着一丝笑意，“妹妹有什么指教吗？”
“妹妹哪敢有什么指教。”秦之锦抱着秦之卿的手臂晃了晃，“今天嫡母的寿辰，大家都为嫡母准备了礼物呢，只是之卿姐姐怎么就空着手来了？就算没记住嫡母的生辰，现在知道了，也得要表达一些自己的心意才好，不是吗？”
“噗嗤……”但见这时，人群里有人合着秦之锦的话语笑出声来，“这秦府二小姐真真是这般让人长见识，进门一定要庶妹迎接不说，嫡母的生辰竟然空着手来，原来这就是秦府的家教啊……”
这话说的倒是有些重了，李氏皱了皱了眉，仔细看去，发现说这话的是苏晴罗，双手在椅子上紧了一紧，正欲答话，却见秦之卿轻轻笑了一声。
苏晴罗被这一笑激的有些火气，怒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秦之卿用帕子轻轻地掩着唇，“嫡母生辰的礼物，我早在七天前就已经送去了，当时府中也有不少人看见，怎么就妹妹不知道我已经送过了呢。”
这话先是驳回了苏晴罗没有送礼物的话，又暗指自己早就知道嫡母的生辰，还提前送了礼物过去，又指秦之锦丝毫不关心嫡母的事情，连自己早就送了礼物这般的事情都没有注意。
“哦？”苏晴罗看到秦之锦只是垂着头不答话，又道：“既然已经送了礼物，何不放出来让大家一起看看，倒是也比较比较，秦府的两个小姐，究竟是谁的礼物更精致一些？”
“这就算了吧。”秦之卿放下掩在唇边的帕子，“姐姐我资质比不得妹妹聪颖，送给嫡母的礼物只是自己的拙作，没什么好展示的。”
“姐姐莫要害羞。”一直垂着头不说话的秦之锦突然抬起头来，甜甜地笑着，“既然姐姐也送给了嫡母礼物，这般藏着掖着可是不把我当做自家人了，要是姐姐还拿我当妹妹，就定要拿出来给妹妹开开眼界才是。”
李氏有些厌恶地看着底下的秦之锦，垂了垂眼，道：“之卿送的礼物不过是一番心意，有什么好展示的，我喜欢就罢了，难道不看一个礼物，就不是一家人了？”
“嫡母这般说，之锦可是担当不起了。”秦之锦笑着上前，摇了摇李氏的手臂，“妹妹一直不如姐姐，如今就连想看看姐姐的礼物，嫡母也不肯大方吗？”
李氏的眸中燃起怒火，却硬生生地压下去。“没什么好看的，不过是一幅刺绣罢了。”
“那妹妹就更要看了。”秦之锦拿起帕子，一边笑着一边道：“我的礼物也是刺绣，嫡母，就让我看看，长姐的刺绣究竟比我强在哪里，我也好日后更努力女红，好好长进啊。”
“你定是要看吗？”李氏皱着眉头，看着面前娇笑的秦之锦。心底暗道：既然我努力为你遮掩你不肯领情，那我这个做嫡母的也没有办法了。
于是挥了挥手，吩咐雁儿去将那副已经裱好的刺绣拿进大厅里来，供众人观赏。
雁儿应声而去，不久，便捧着一副已经用琉璃屏裱好的刺绣进了大堂，将刺绣挂在正门上，以供欣赏。
只见刺绣上云海翻腾，白色的云，蓝色的天绵延不绝，云与天，蓝与白，几乎要结合在一起，隐隐有一只仙鹤在其中展翅高飞，却又十分模糊，看不真切，远远看去，这刺绣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寓意吉祥，绣法高明，异常美丽。
突然人群中一人叫道：“咦，这般角度看，这云上仿佛有首诗一般。”
众人听得，纷纷站在这角度向上观看，只见那云层之中隐隐以透出一首诗来，只是诗与云层之间十分紧密，众人不得不将诗一句一句地读出来：
福如东海寿如仙，
玉凝琼脂若相见。
夕阳如墨终不现，
只待清风漫如天。
“这不是刚才四小姐送上去的诗吗？”众人沉默良久，终于有一人出声。
“什么四小姐送上去的诗。”另一人不屑地打断，“没听说吗，二小姐七天前就将诗送上去了。依我看，这定是四小姐抄袭二小姐的。”
“是啊，亏得二小姐一直不肯拿出来，还苦心为她遮掩，这般不识抬举。”
众人轻蔑的眼光落在已经微张着小嘴说不出声的秦之锦身上，只见她整个人仿佛僵硬了一般，直直地站着，手中的锦帕已经快要被绞烂掉，大大的眼睛瞪得滚圆地盯着墙上的刺绣。
不可能！
怎么可能！
这首诗是她整整想了一月才作出的，这是她的诗！
秦之卿到底是买通了院里的谁才能将自己的诗作偷出来，就算她也会作诗，也不可能能作出和自己这般一词不差的！
院子里定是出了奸细！
看着看着，秦之锦的眼中含起泪来，到这种时刻，她已经知道辩解无用，只能生生地受着，急忙眨巴了几下眼，将自己眼中的泪挤落下来，哭着扑进李氏的怀中。
“嫡母……之锦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之锦真的没有抄二姐的诗，这诗是之锦自己作的。”
她还有脸哭！
李氏几乎想将怀里的小人推开，自己为她百般遮掩她不肯，现在事情被戳穿了，又不肯承认，同样是女儿，秦之卿就这般大度，不但不计较庶妹抄她的诗，还当众维护她。是她自己咄咄逼人，不肯退步，才造成现在的局面，她居然还有脸扑进自己怀里哭。
李氏忍住自己的厌恶，正准备吩咐雁儿将画挂回去，就听到人群中一人喊道：“且慢！”
她抬眼望去，只见苏晴罗缓步走出人群，道：“前送后送并不能说明问题，也许是有人买通了锦儿妹妹院中的人手，偷了她的诗作出来也不一定，照我来说，这祝寿的诗就算了，若是谁能当场作出诗来，才算是赢。”
秦之锦看向面前正向着自己使眼色的苏晴罗，心里暗自叫苦，苏丞相府中门生上百，个个都是这京城中顶尖的才子，当场出题作诗并无难度。
苏晴罗经常看到自己的哥哥和那些京中才子们一同作诗，自然以为当场作诗无比什么不妥，只是现在的自己，倘若多加时间思索，成诗也无困难，但是这当场作诗，却是太难了。
不过……秦之锦看着面前依然微笑，从容不迫的秦之卿，自己都觉得难的诗词，她秦之卿更是胸无点墨，倘若自己能作出一词半句，那也是自己赢了，这秦之卿的抄袭之名就是定了，这般想着，又觉得这主意甚妥，不由得微微向苏晴罗点了点头。
看到秦之锦对自己点头，苏晴罗对她的信心又多一筹，在大堂中踱了半天，突然闻到门口传来一股桂花香，心下想了一番，道：“八月桂花香，就用桂花为题吧！”
秦之锦绞尽脑汁，想了半响，又看了看旁边也在凝眉紧思的秦之卿，暗自道：看样子她还尚未想出，这一局，只怕赢的是我了。
想毕，她怯怯地抬起头，道：“锦儿不才，尚想出两句，只怕污了各位大人的耳。”
“不用怕。”苏晴罗吩咐婢女铺好身旁的藤椅，轻轻坐了下去，“锦儿想必聪颖，这么一会就已经想出来了，比起那些想不出的人来，可是好多了呢。”
众人也暗自点头，这当场作诗对于一个八岁女童来说本来就甚难，如今这些时间，能想出两句来，也算是非常难得了。
“那就请锦儿妹妹先吧。”秦之卿笑道：“我也已经想出了，但是既然锦儿妹妹比我想出的时间要早上些许，那就要遵循个先来后到之理。”
她也想出来了？秦之锦惊疑不定地看着处变不惊的秦之卿，又想到，既然想出来了，她为什么不肯说出来，还要先听自己的？只怕是她胸无点墨，又想借鉴自己的诗词吧，对着这样的女子，又有什么好怕的？
于是便自信地抬头挺胸，吟道：“桂子院中落，天香屋外飘。”
这两句诗虽不是甚好，但是却十分应景，又是当场出题所作，众人皆是一阵夸奖，秦之锦小脸通红，状似羞涩地看着秦之卿，道：“姐姐不是也想出来了吗？就让小妹听听姐姐作的诗如何？”
秦之卿看向志得意满的秦之锦，心中暗叹，又怜悯地看她一眼，向前踱了两步，道：“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众人瞬间哗然。
八岁的女子，现场出题便作出这样的诗来，诗中有人，有声，有情，有景，竟是面面俱到，意境深远，已是难得的佳作，就算现场给京中才子出题，相同时间内，恐怕也少有这般佳作出现。
这秦家，只怕是出了个惊才绝艳的少女啊！
登时众人的赞叹声此起彼伏，就连鲜少管内院之事的秦慕都满意地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微笑起来。
自己的女儿这般有才，就连自己都脸上有光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