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女生宿舍静的吓人。
我跟着展颜弯腰踏着猫步,轻轻的摸到楼梯的拐角口。一面巨大的穿衣镜侧对着楼梯口,也就是今夜的走廊没有开灯,不然就冲这面镜子,也足够把一般的胆小鬼吓的心脏病发。
这深沉的漆黑让我有些压抑,关键是上楼的时候完全看不清脚下,我正想掏出手机照个亮,一直走在前面的展颜忽然回头,冲着我肩膀的地方轻轻一点。
大热天里,一道寒气擦着我的脖子喷涌而过,紧接着,一楼大厅的大门像是被风吹开一样,发出了难听且刺耳的吱嘎声。我全身僵硬着,刚才还有些微醺的脑子瞬间冷汗直流,清醒的像从三伏天直接过渡到数九隆冬。
展颜一把抓过我的胳膊,也不顾是不是可能惊动了楼内还在熟睡的女生们,三步两步的,就径直窜进三楼走廊拐角的水房里。
我脖子有些抽筋,嘴里想问什么,喉咙却干的发不出声音。
展颜又探出头左右看了看漆黑的走廊,才回头小声道:“这里果然不太干净,刚才你的肩上竟然落着一只魂髦。”
我大汗,魂髦是什么东西我是不清楚了,不过想来也不是什么有益身心健康的玩意。展颜用手指了指外面的走廊又道:“看,那些发着暗光的就是魂髦,不过,这些只有在屠宰场,肉联厂才比较常见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
整个三楼静的像一座死城,走廊远处,一点点发着黑灰色的幽亮光点正毫无规律的散动着,看来白天的事情一出,整个三层的宿舍人已经都跑光了。那点点的幽光,正顺着寝室的门缝,天窗一点点飘进飘出,像极了快要死掉的萤火虫。
我深喘了几口大气,慢慢平复了下心情,问道:“魂髦是什么鬼?怎么看着像半死不活的虫子一样,还飘来飘去的?”
展颜没有理会我的问题,只是用力压了下膝盖,一只手用两根手指按在右眼上,侧起耳朵,仿佛在倾听着什么。过了大概五分钟,他豁然站了起来,一手拉着我快步向传说闹鬼的304走了过去。
我还想再问两句,奈何他根本不再说话,隐约中,我感觉展颜的脸色有些发青,只是光线太暗,我看不到罢了。想想也就不再追问,索性跟过去看个究竟就是。
304的门口倒没有被拉上警戒线,就连原来锁上的寝室门也只是虚掩着,也不知道是不是锁头已经被作为证据带走了。不过到底还是警方勘察过的现场,门上的封条,包括地上用白色粉末圈出的脚印,血迹,都还清晰可见。我们绕过这些,轻轻推开宿舍的门。
门轴并没有发出响动,润滑的像每天有人给它上油。只是开门的瞬间,我的心里突然非常难受,那感觉,像极了去灵堂参加某某的葬礼一样,被气氛所压抑的悲伤几乎要喷涌而出。
展颜的反应的更加严重,他几乎是全身哆嗦着,一步,一步吃力的向前走着。我抬头,靠窗边的阳台上,一个瘦小的身影正孤零零的坐在阳台的边缘,偶然有阵风吹过,就只看见他满头直立的头发随风晃动一圈。
蓬头鬼,又出现了。不,或者说,它一直都在这里,只是没有人发现罢了。
他对我们的出现像是并不惊讶,细长的胳膊冲着我们挥了挥,就算是打过招呼了。这种毫无恶意,更像是朋友之间的招呼,让我有些不太适应,不过我还是同样举手,僵硬的冲着蓬头鬼挥了挥。
展颜对此视而不见,借着窗外昏黄的路灯,我竟看见他的脸色果然青的吓人,还有大颗大颗的汗珠不停的滚落。他深喘了一口气,目视着蓬头鬼:“当真,不肯手下留情了?”
蓬头鬼呆滞的脸上没有表情,甚至没有回答的意思。
展颜又向前踏了一步:“这么多的魂髦,每一个都是惨死的动物,你不安排它们转世,反而带着它们四处乱跑,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有些腿软,每一个魂髦,代表着一个死去的动物,我向着门外望去,越来越多光点在不停的闪烁,汇集,怕不是有数百个之多?
蓬头鬼摇了摇脑袋,沙哑着声音说道:“我,想送它们,走,它们,不肯,走不了。”
展颜有些恼怒:“怎么可能!你是它们的守护神,只有你能打开属于它们的通道,送它们下去!千髦为妖,这个道理,你比我清楚!”
突然,窗外刮起一阵大风,外面的槐树被吹得哗哗作响。紧接着,远远的某个宿舍传来人声惊醒,然后是低低的哭泣。
“化妖,也不是,我的责任。她,她们,不肯听,不肯停,我,没有,办法。”
蓬头鬼结结巴巴的说完这句话,又看了看门外越聚越多的魂髦,指了指展颜,:“她,十四岁开始,每过一段时间,都要,杀,杀死一只。看,你看,这么多,都是她杀死的,我,劝导,她,不听!”
蓬头鬼的语言表达能力有些弱,但我还是听的清楚明白。在这间宿舍楼里,有个喜欢虐杀动物的变态!而随着她杀死的动物越来越多,那些惨死的灵魂不肯再入轮回,反而跟在她身后,一心一意的伺机报复!
只是,那个人是谁?
电光火石间,我又想起和蓬头鬼的初次相遇。
怎么不埋了它们呢?就这一句话,惹怒的是,系花女神,雒冰!
我心里像堵了一块大石头,因为我实在无法想象,看上去高冷冰清的雒冰,手里挥舞着屠刀残杀那些猫猫狗狗的画面。蓦然间,一股浓烈的臭味从身旁的衣柜中传来。
展颜的手颤抖的拉开衣柜,然后下一秒,一堆风干,发硬的野猫尸体,轻轻的砸在了我的脚面上。那被斩去的四肢,腐朽空洞的眼眶,在昏暗路灯映衬的光线下,形成了一副邪恶的抽象画。
只是这画面中的场景,更应该来自地狱。
“我,跟着她来到,这里。她又带着,更多人,一起,杀。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它们,都不肯,走。我帮不了。我帮它们,报复,违反,规定。我不帮,它们,化妖,自己,报复!”
我看着蓬头鬼嘟嘟囔囔的自说自话着,心中竟然涌起无限的悲凉。我想起展颜说的,很多时候,鬼要比人更好打交道。而此刻的展颜,脸上竟只剩苦笑了。
“冤有头,债有主。她和她同伴做下的孽,自然有报应临头的。只是,这栋楼里的人,都,都是无辜的吧?化妖,魂髦所化的妖怪,并没有神志!它会杀光它所看见的一切!”
“怎么是无辜的呢?她们凭着一己的喜好喂养动物,然后玩腻了就甩手扔掉!如果不是她们,我们,又怎么会被那群婊子杀死呢?桀桀,当然,还有那些为了哄那婊子开心,把我们抓来送给她的人,也全都该死!”
一道张狂的笑声自我们身后传来,展颜猛的把我推向蓬头鬼,然后挺身向前喝道:“魂髦化妖,绝无灵智,充其量只是一个大的怨念集合体!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304门外,一个身着红衣,却长着张猫脸的女子轻盈的走进房间。
而我身边,还在低头嘟囔的蓬头鬼,只是呆呆的瞟了门外一眼,随即双手抱头,沮丧的说了一句:“来不及了,“幼阿”被放出来了。”
我看见,听见“幼阿”两个字的展颜,瞬间冷汗湿透了后背。
窗外,狂风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