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总管不同于一般的管家,他有官职在身,乃是皇帝御封的大总管。
按理说,太子应住在东宫,可皇帝却说要太子学会独立,特为他在宫外设了府第,吴总管从东宫跟出来的,深受太子信任,在府中身份地位很高,就算是姜水弦也不敢轻易得罪他,何况是不受宠些的罗亦竹。
“太子请侧妃去议事厅。”吴总管面上没有任何多余的神色,语气平淡地说道,看似恭敬,其实漠视。
罗亦竹的心“咯噔”一沉,应道:“是,我马上就来,劳烦吴总管跑一趟了。”她看向水影。
水影会意地掏出一锭银子塞给吴总管,吴总管脸上才露出微微一笑,道:“侧妃可要快一点,太子等急了,怒火不是我等能降下来的。”
“是。”罗亦竹的声音现出一丝疲惫,更确切地说,是因焦虑而生出的。
颜竹黎将身形隐在了暗处,见罗亦竹脸色不好,心疼地说道:“我陪你过去,阿竹莫怕。”
“什么人?”吴总管听到房内有声响,脸色立刻就变了,厉喝一声。十几名暗卫自屋顶上噌噌窜了出来,弓弩搭起,齐齐对准院子中央。
颜竹黎脸色淡然,红唇轻微勾起一抹角度,大大方方地站到窗子前面来,疏而不失礼地叫了一声:“吴总管。”
罗亦竹忙不迭地解释:“是颜小姐,她过来陪我说话。”
吴总管这才敛去眼中的疑色,不冷不热地提醒道:“侧妃,有客来访,以后一定要报备太子妃。”
他敢打赌,颜竹黎出现在侧院,没几个人知道,那如此,颜竹黎便是私自闯入!
罗亦竹压抑着眼中的愤怒,低下眼睫,移开话题:“吴总管,我立刻就去议事厅。”
吴总管哼了一声,转身离开,罗亦竹再也忍不住,伏在颜竹黎肩头低泣起来。
颜竹黎揽住她,一手关上窗子,一手轻抚她的后背安慰道:“这等人,理他作什么?不必放在心上!”
说是这么说,若换成她,绝不会这样受委屈的,有仇当场必报,当时就要将他顶回去,可笑,到底我是主子还是你是主子,有客人来,我自会知道怎么处理,管你鸟事!
只是,罗亦竹委屈求全,自己不好替她出头,怕给她惹麻烦。
罗亦竹喃喃道:“我好歹也是大户人家的嫡系千金,在家千娇百宠的,现在,一个下人都敢给我脸色……”
是啊,在罗府,她就是闪耀的明珠,合府下人估计都围着她转,可嫁进太子府,整天看着别人的脸色过日子,这样的反差,换作谁谁都难以承受。
颜竹黎笑道:“阿竹,不要太依赖他人了,凡事多靠自己,那么不管是在罗家还是在太子府,你都会立足得很好。自己,是谁也抢不去的。”
罗亦竹若有所思,咬了唇道:“可我太柔弱了,我根本做不到。”
“那就学着强起来,有我在你后面撑腰,你怕什么?”颜竹黎翻了个白眼。
“你……”想到颜竹黎,罗亦竹眼角挂着泪,却还是笑了,笑容甜美,“嗯,阿黎,虽然你比我还要无依无靠,但你却比我坚强得多。不知为何,看到你,我就有安全感了。”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嘛。”颜竹黎抬手为她拭去泪,温柔地说道。
罗亦竹眸光一柔,声音怜惜:“阿黎,你也苦,不过熬出头就好了,好在,你还有个神医师父,真幸福,我怎么就没遇到?”
颜竹黎眼光一动,问道:“你想学医吗?我教你。”
“真的?”罗亦竹大喜,将刚才的不快抛到脑后。
“蒸的,不是煮的。”颜竹黎取笑她,将声音压低,“学医可以保护自己,但你身处后院权力中心,可要守好着机密,否则,一旦有人要借此陷害你,那就麻烦了。”
罗亦竹一震,瞬间明白过来,佩服地看着颜竹黎,她总是想得这么远,难怪思维那么缜密了!
“这事日后我们慢慢商议,先去大厅吧,太子脾气古怪,真让他等急了,天知道他会怎么样。”提到太子,颜竹黎嘴角勾出嘲意。
“好。”
颜竹黎推开门,陪着罗亦竹往太子府议事厅走去。
萍踪、水影早知颜竹黎的厉害了,由她陪着侧妃,两人都放心,便在前头引路,不一会儿,到了议事厅的白玉阶下。
月光下,阶前站了两行带刀御林侍卫,个个身穿黑衣,凶神恶煞,腰间青铜剑柄映出冷冽光芒。吴总管站在阶上,叫道:“侧妃,太子请进,颜小姐留步!”
罗亦竹与颜竹黎对视一眼,打了个眼色。罗亦竹的心安了不少,抬步上阶,冷风吹来,月白长裙一摆散了开来,远远望去,犹如月中仙子般空灵美丽。
议事厅内,太子眼神不悦地望向门前,说道:“这么晚了,颜竹黎还来太子府,颜太尉的家教可真是好!”
刚刚得知颜竹黎在侧院,他便十分恼怒,心想等会儿一定要将她抓起来,给点教训。
楚冷夜英挺的眉毛动了一动,卧在太师椅内,沉默不语。
罗亦竹一走进议事厅,柳眉便本能地蹙了起来。
偌大的议事厅,一片昏暗,只有靠近主座的地方挂着几架宫灯,气氛不是一般的诡异。
她有些踌躇,吴总管阴森的声音在背后提醒道:“侧妃,还不走吗?”
罗亦竹咬了咬牙,提裙往黑暗中走去,离灯火昏黄处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至,她看见高座上的一张脸……
灯火幢幢下,正中铺着老虎皮的银制太师椅上坐着一个男人,五官威仪,剑眉星目,眸光闪烁寒意,那不是当今摄政王是谁?
罗亦竹一愣,目光转向一旁相陪的太子。太子眼光不善,声音极其冰冷:“还不过来?”
楚冷夜已经在他们说话时缓缓起身,负手下阶,薄唇轻启,声音冷冽:“罗侧妃。”
从身份上来说,储君的正妃与王爷可以平起平坐,侧妃稍低一等,但日后太子登基,她们封了号后,地位也会升高。但实际却并非如此,后宫不得干政,女人的地位终究不及男人。
就像楚冷夜,在朝中又得势,连乔贵妃当日都不敢轻易得罪的峥。
罗亦竹十分客气地说道:“摄政王,这么晚了,您也会来太子府?”
太子也跟着起身,大步下阶,瞥了罗亦竹一眼,不耐烦地道:“摄政王有话要问你,如实回答!”说完,他冲楚冷夜恭敬一笑:“你先问,本宫出去一下。”
今天发生的事,连楚冷夜都知道了,还特地来太子府相询,太子不敢隐瞒,一一说了,虽对罗亦竹有怀疑,但却无法确定,既然楚冷夜说他要亲自盘问,那就交给他了客。
而他,先要去寻颜竹黎。
楚冷夜点点头,目光随意往厅门的方向扫了一扫,并没阻止他。
“王爷请问。”太子一走,罗亦竹更为紧张了,心跳得飞快,强装镇定。
楚冷夜负起手,容颜在烛光下闪烁不断,沉下声音,一字一字道:“罗侧妃,你知道身为太子的女人,背叛太子是什么下场?”
罗亦竹强压紧张的情绪,淡笑道:“王爷,我不需要知道,跟我无关。”
“跟你无关?”楚冷夜的目光一下眯了起来,唇齿间迸出一个名字,“你跟冷易在茶楼……也是跟你无关?”
罗亦竹的心神顿时一震,愕然抬头,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罗侧妃,本王没说错吧?”楚冷夜勾唇反问。
“王爷,凡事需要证据!不可胡说!”罗亦竹强自辩解道。
这一句话,果真是激怒了楚冷夜。
他冷哼一声,道:“胡说?呵,看来是本王冤枉了侧妃!也是,冷易是本王的属下,本王还不了解他!他怎么会与侧妃交好呢?若他真是心中有侧妃,自然看不上别人,旧年在军中大帐,更不会和何浅夜夜帐内欢乐,以至于几个月都没跟洛都通书信。”
罗亦竹的脑海“轰”一下炸开,腿一软,脸色迅速变得惨白,不可置信地道:“你说什么?”
去年,冷易随楚冷夜在外打仗,确实一连几个月没有给她写信,后来他说,那段时间军中事务繁忙,加之何将军横死马前,将女儿托付给他,他心中很烦闷,故而一直不敢给她写信。
可楚冷夜却说,他和何浅夜夜……?
脑中,连想象都不敢想象那样的场景,罗亦竹连退几步,靠在厅中的廊柱上,泪水毫无征兆地涌了上来。
“侧妃,你还敢说,你和冷易毫无关系?”楚冷夜讥讽地勾起唇角。
罗亦竹抿了抿唇,抬起小脸,咬牙问:“你骗我的?”
“没想到,你对冷易的感情倒深,只是不知,这事若教太子知道,你还能活多久。”楚冷夜淡淡说道。
罗亦竹惊疑不定地看着他,半晌,脸色好了一些,她坚定地说道:“我与冷易,现在没有关系了!”
“有没有关系,不是你说了算!”楚冷夜见她一脸平静,不由想到那个女子,也总是这样一副神情,心中不由来气,冷声道,“你今天做的事情,根本不用证据!本王亲眼所见,谁敢怀疑?就算今晚在这里将你处死,还会有谁来替你一个小小的侧妃叫冤?”
罗亦竹紧紧握起拳头:“王爷敢吗?”
她体内也是有血性的,只是没到激烈的时候不会涌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