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老沉默不语,眼神有些阴沉。
有了七老一事在前,其他人纵然有不满的意见也绝对会让它死在心底,连声应和道:“自然是没有意见,好极了,好极了……”
杀鸡儆猴的效果,就是如此了。
慕国公显然很是满意,目光在厅上扫荡而过,沉声道:“那么,议会到此结束吧!”
众人纷纷起身退出,不多时,厅内只剩下慕国公与颜竹黎两人。
慕国公面色渐转凝重,拧起眉头想了好一会儿,才组织好要说的话,放低声音,说道:“阿黎,我知你不喜晨儿,看出来了,也许是因为楚冷夜吧!但她母亲所做的事情与她无关。”
说到“她母亲”,慕国公的眸中划过一缕严厉地神色。
颜竹黎很是惊诧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柳眉一皱,并没说什么。
不解释,也不想解释。更何况,慕国公也没有说得很过分,他这样理解很正常。
慕国公见她不语,气氛突然凝重起来,他不由朗声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膀,眼光染上温柔:“傻阿黎,有外公在呢,绝不教任何人欺负了你去!不过今天看来,你自己保自己绰绰有余,好一张伶俐的嘴巴,真是像极了月铃!”
他笑着,眼中水光点点,看向颜竹黎的眼神越加柔和:“至于晨儿,她的身份虽是差了些,不过也确实懂事守礼,论年纪,你也要叫她一声姐姐,凡事能让就让些。”
笑容转为轻叹,慕国公低低道:“她也很可怜。”
颜竹黎嘴角轻抿,可怜?是可怜,只是这样“可怜”的人当真从没算计过她吗?让一让她不是不可以,可若有这么一天,韩依晨将刀子架到了她脖子上,要的是她的命,她能让吗?那时,外公又会如何抉择呢?
离开大厅后,慕国公叫颜竹黎陪着他走了一会儿,两人才分道扬镳,他自去看望韩依晨,颜竹黎则回后院。
刚一踏近后院,一道身影便从暗处现出身来。
“姐姐。”宫霖低沉的声音响起。
“宫霖?”颜竹黎微微一怔。
宫霖的声音有一些急促:“慕榕娇被无罪释放了。”
颜竹黎身子一震,不敢相信地拔高声音:“什么?无罪释放?”
“嗯。”宫霖点头,“我刚去的宗人府,看到她出来,坐了一辆马车走了,问人说,证据不足,定不了罪,所以就放人了。”
“她回韩府了?”颜竹黎连忙问。
“没有,我看她的样子,应该是出城。”宫霖低声道,“我命人跟住她。”
颜竹黎点头:“我们过去看看!”连院门也不进了,她拉着宫霖冲出颜府,坐上慕府马车,径直朝宫霖所说的方向追去。
一直出了北城门,拉车的马疾驰了很久,前方拐角处蓦然出现了一辆马车,几名侍卫立在车前,拦住后头的马车,高声喝问:“你们是什么人,竟敢一路跟踪!”
颜竹黎不急不徐地挑起帘缦,身形一闪,已经跃下马车,对着前方一排刀箭脸色毫无畏惧。
而对面马车的车帘也在同时被掀开,她看到一张熟悉万分的脸庞。
慕榕娇神色憔悴,恍如一晚老去了十岁,平日里保养甚好的脸庞更是苍白褶皱,眸光惊恐地看向她。
“站住!”颜竹黎清喝一声,脚步一点,人已经从马车内直跃出去,稳稳当当地落在前方马车的右侧。
趁着暗卫队没来得及冲过来,她右腕一挥,雪锦如同天锦色雪锻直射出去,猛地击向马车车窗。
这一击下去,力道必大,马车内的人必不能承受这一击。
果然,有身影猛地从马车内闪了出来,而且是两道!马车内坐了两个人!
跳车的动作急促却不慌乱,一落地,其中一人反应极快地回过头看了颜竹黎一眼,赫然竟是凌皇子莫泉凌,他的右手,正拎着慕榕娇的腰带,托住了她。
“是你!”颜竹黎皱眉。
莫泉凌的眼光久久盯住她的脸,眼光极其复杂。他可是知道,眼前这女人,是他父皇弟弟的女儿,也就是他的——妹妹!
这个消息,不出三天,整个大陆都会知道,父皇想瞒都瞒不住。
“我已经不欠你了,颜竹黎,相信你不会食言!后会有期!”莫泉凌说完这句话,转身护着慕榕娇上车,冲暗卫队发下命令,“阻截他们!”
马车远去,宫霖也跳到颜竹黎身旁,眉心紧蹙:“要不要追?”
“别追了!”颜竹黎看着马车嚣尘而去,声音冷意十足,脸色沉黑一片。
莫泉凌这是什么意思?他这是要保慕榕娇?还是说,韩依晨找的他?
想不明白。
颜竹黎与宫霖回到慕府。
距慕府大门不足几步,宫霖停下脚步,嘴角生起一抹笑容,冲颜竹黎说道:“姐姐,快进去吧!”
“你不进去?”颜竹黎问他。
这些天,宫霖很少留在自己身边,似乎并不怎么愿意来慕府。
宫霖淡淡说道:“我就不进去了。”
他说完,转身离开。
颜竹黎凝望着他的背影,颀长的身姿显得有些寂寞凄凉,她心中不免一动。
从三姨娘那得知,当年母亲确实生了一对龙凤胎,可战乱时,那孩子有没有保下来也难说,怕伤了她的心,所以一直没提。
由此,颜竹黎几乎能确定宫霖的身份了,可是,宫霖却不愿意与慕家相认,只承认她这一个姐姐,这倒也叫她感到无奈。
颜竹黎进了颜府,不远处,宫霖也站在拐角,望着她的方向。
姐姐,这是一个多么亲切的称呼!
当初,他被义父带进军团时,军团在泽越帝莫宇的掌控下,他不得不自毁容颜,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讨生活,一步步爬到首领的位置,他早就失去了一个正常人所拥有的感情。
只有姐姐,那个可能与他一样在苦难中挣扎的姐姐,常在午夜梦回中出现,向他低泣求救,让他无比坚定了走下去的勇气和信心。
他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而姐姐,颜竹黎,比他想得要坚强得多,也幸福得多。
半个时辰后,楚冷夜赶到了颜府,他没走大门,避开慕府众多侍卫,潜进颜竹黎的院子,在慕家,她拥有一间有四进院子的宽大开阔空间,下人虽多,可个个谨守礼法,丝毫不乱。
午后未时过,颜竹黎在房内小憩,院里下人远远地守着,故而没看见一袭紫衣的楚冷夜匆匆进来,熟练地翻窗进了主房,并掩上房门。
他动作虽轻,颜竹黎却听见了。
原本就没睡着,这会儿索性直接翻起身,看向他,见他脸色凝重,心中猜到他所来何事了。
“慕榕娇走了。”她没有隐瞒。
“我知道。”楚冷夜眉目微冷,沉声说道,“一早,我奉圣旨去京郊军营办事,没想到是被他调开了,将慕榕娇给释放了。刚得到消息便立即赶了回来。”
“不是说他与我娘少年情深吗?竟然说放就放了意图对我娘图谋不轨的人。”
“身为帝君,很多事情也是由不得自己。”楚冷夜冷笑一声,“凌皇子在泽越做过的事情令皇上很是忌惮,他的人情不好不卖。”
颜竹黎轻勾薄唇,她倚在引枕上,一头乌黑的墨发披垂下来,有如一汪无际的瀑布,清冷的声音从红唇瓣间吐出:“血影么,他对韩依晨倒真的用心。从前就为了她,三番两次地针对我,甚至不惜请来血骷髅的人对付我,现在,更为了她去救慕榕娇,还真是个痴情种!”
楚冷夜凤眸危险地一眯:“早在他对你动手的时候,我与他的恩义也便绝了!现在所维持着的,不过是两国表面上和平的邦交!”
否则,他早就不容血影活到现在了!即使,他对自己仍然很尊敬,可他也不能容忍这样一个想对付颜竹黎的危险人物存在。
“等慕榕娇进了泽越境内,我再想办法将她擒获。”楚冷夜说着坐到床头,捧起她一绺秀发,轻轻摩娑。
正这时,门上响起轻轻的敲门声,传来榕柳的声音:“小姐,醒了吗?”
许是听到屋里动静,她才敢走过来询问。
颜竹黎“嗯”了一声。
“国公爷适才过来请您过去,需要奴婢进来替您打水吗?”
颜竹黎想到必是为慕榕娇的事,说道:“不必了。”
她根本就没睡,便披起外衣下了床。
“今晚慕府设三桌流水宴,也邀请了洛都名戏班子在府内献演,皇帝也会来,说上次冤枉了你陷害太后,要向你赔礼道歉。”楚冷夜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
他缓缓行过来,蹲在铜镜前的颜竹黎身侧,看着她镜内如花般鲜艳的容颜,脸色柔和,伸手环住她的腰,与她挤在一个矮凳上。
“不挤么?”颜竹黎一手抓着头发,好笑地说道。
楚冷夜将唇凑在她耳畔,眼光却望着镜里相依的两人,低低道:“提防着她,她原本就不喜欢慕月铃。”
颜竹黎颔首。
“你说,我何时向慕府提亲呢?”楚冷夜忽然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