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醒来时,已经是日暮时分。
她试着动了动手指,感觉耳边有什么轻轻颤动了一下,然后炎阳的声音自她头顶响起:“醒了?”
水月慢慢睁开眼,入目是炎阳不着寸缕的胸膛。她靠在炎阳胸口缓慢眨眼,愣了片刻才想起来之前发生了什么,一张俏脸涨的通红,却舍不得从他身上起来,只伸了胳膊搂住炎阳脖颈。
炎阳半靠在床头,见她如此微微一笑,低头在她发顶落下一吻,道:“好了,睡得够久了,该起来了。”
水月抬头,一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也不说话。炎阳被她看得心头一软,忍不住在她眉心又亲了一下道:“怎么啦?”
水月笑了起来,又把脸埋进他怀里,闷声道:“我高兴。”
炎阳想了想道:“啊,先前是吓你的啦。你是我妻子,长的这么好看,还这么能干,怎么会不要你?”
水月一愣,随即扭腰要握拳打他,腰间酸软使不上力气,刚抬了个头,又软绵绵地趴了回去,抱怨道:“你怎么这样。”
炎阳颇为理直气壮地道:“你先前一直瞒着我,还不许我吓一吓你吗?”
水月埋在他怀里,没出声。
方才还颇有底气的炎阳瞬间如同瘪下去的河豚,小心翼翼道:“你怎么啦?”
水月没理他。
炎阳咬了下唇,紧了紧搂着她肩的手,滑下去在她合着的眼皮上亲了亲,讨好道:“媳妇我错了,别生气好不好?”
水月拱进他怀里道:“那你以后都不许吓我了。”
炎阳连忙道:“好的好的。”
两人又在床上腻歪了会儿,才慢吞吞起身穿戴整齐。水月坐在铜镜前描眉,突然手中动作一顿,眯了眯眼,凑近了铜镜仔细瞧。炎阳凑过来道:“怎么了?”
水月摸了摸下唇,涨红了脸拍他道:“你属狗的吗?”
炎阳看了眼她下唇,难得心虚地没说话,任她打。
水月见他一副受气包任打任骂的模样,心里火气下去了一多半,叹了口气收回手,颇为忧愁地道:“我这样要怎么见小姐啊。”
叹来叹去地收拾好自己,水月一步迈进小枫津。自上次黎安顾表明不住在陌轻尘卧房而要住进竹林时,水月便将这处小枫津收拾干净了。
时值五月,天还凉,晚间住在四面透风的竹林必然不妥。且不论晚间是否会受凉,单是叫玉楼主知晓她竟任由黎安顾如此胡来,待她回了风雨楼,定要被扒下来一层皮不可。
水月定了定神,及至屋前,正待推门的手忽而一顿。
晋王殿下也不知走没走,如此贸然地闯进去,若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她还能有命在?
转了手腕在门扉上轻敲了两下,水月道:“小姐,您醒了吗?”
里头传来黎安顾的声音:“这话该我问你吧?进来。”
水月依言推门而入,将将迈进去一条腿,就被眼前景象惊得僵在了原地,一时间竟不知是该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地进去,还是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地离开。
陌轻尘半躺在软榻上,手中执着一卷书,就着还未完全暗淡下去的天光聚精会神地看着。黎安顾则略有些惊世骇俗了,她只穿着中衣窝在晋王殿下怀里,身上盖着条薄毯,脑袋搭在陌轻尘颈窝里,水月进门的时候她刚亲了口陌轻尘的下巴,这会儿正不紧不慢地把手往他衣襟里伸,也不见晋王阻止,反而贴心地举着一手虚虚环着她肩,一副生怕她一不小心滚下榻的样子。
简直是……!
……没眼看。
黎安顾在陌轻尘衣襟里摸了两把,满意地眯起眼,把手抽出来拍了拍他胸膛道:“练得不错嘛,武功还可以哦?”
陌轻尘道:“嗯。”
“啧啧,一点都不知道谦虚。”黎安顾笑了笑,扭了扭身子似乎是想要趴在陌轻尘身上,被他挡了一下也不在意,乖乖窝回去,眯起眼看向水月,道:“怎么啦,有什么事情非得现在过来?”
水月抿了抿唇,进门道:“您先前与许公子有约,今日之内该将新一回的故事送过去,水月特来报备一声。”
黎安顾一挑眉道:“什么约,说来听听。”
水月便将先前她在茶色做的事情一一说了。末了道:“小姐,可是一切照旧?”
“嗯,照旧。”黎安顾漫不经心一点头,抬手打了个呵欠道,“此事你去办吧,我如今这副模样,不便现于人前。王府里那些个下人的嘴也得好好管管,要是有一点风声泄露出去,你知道该如何处置的吧?”
水月躬身道:“是,水月明白。水月这便去办妥。”
“诶等等。”黎安顾眼神玩味地上下打量她两圈,抬指点了点自己脖颈道,“这儿,好歹遮一下吧?”
水月条件反射抬手去遮,面上泛起薄红,在心里骂了炎阳千百遍,尴尬道:“水月先行告退,晚膳时再来叫您。”
黎安顾摆手道:“嗯,去吧。”
得了许可,水月行礼之后便离开了,顺手为这二人带上房门。
一直充当背景板的陌轻尘这才开口道:“你不记得先前的事,缘何这般信任她?”
黎安顾抬手勾了勾他下巴道:“我先前不记得身边有这么一号人,但应该是她派来的人,便不会害我,安心用着便是。”
陌轻尘挑眉道:“他?”
黎安顾看了眼他,忽然福至心灵猜到他在想什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捉了他手在唇边亲了下,道,“是女的啦,急什么。”
陌轻尘反问道:“我有说什么吗?”
黎安顾戳了戳他俊美无俦的脸,笑嘻嘻道:“你是没说什么,可我看着你整张脸上都写满了‘我很在意’这四个字啊。”
陌轻尘将书卷搁下,抬指刮了刮她滑嫩的脸颊,转移话题道:“你把我的院子给了善舞,今晚我要睡哪里?”
黎安顾眨了眨眼道:“王府那么多客房,还睡不下一个你?”
陌轻尘道:“客房是给客人准备的,我身为王府主人,自然不能歇在客房。”
黎安顾道:“那你就去住主卧呗,我又不拦着你。”
陌轻尘笑道:“我若住在清净居,与师妹比邻而眠,某人该要辗转反侧彻夜难眠了吧?”
黎安顾道:“不会,你想多了。最多就是第二天打断你的腿,该吃吃该睡睡,一点都不影响。”
陌轻尘一本正经道:“那为了我这两条腿着想,还是不冒险了,今晚就住在小枫津吧。”
黎安顾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现在住的这院子就是小枫津,斜眼看他道:“做什么白日梦呢你。”
陌轻尘道:“怎么啦?不可以吗?”
黎安顾道:“当然不可以啦,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要是传出去,我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陌轻尘故作迷茫道:“你还有名声?我这些年光听到你为祸四方去了,一件好事都没听说。”
黎安顾锤了他一下,怒道:“答的不好,重新说!”
陌轻尘妥协道:“好吧好吧,那我重新说。”想了会儿道,“你是我的王妃,我当然和你一起睡了。”
黎安顾哼了一声,道:“我这可还没过门呢。”
陌轻尘双手揽着她道:“迟早都要嫁给我的嘛,你都是许给我的人了,不嫁我嫁谁呀?”
黎安顾道:“可我以前都是自己一个人睡的,你要是在我屋里,我说不定晚上睡着之后会打你。”
陌轻尘道:“总是要适应的,不然以后成亲了你要去我睡书房吗?那也太可怜了吧。”说完在她额间亲了下。
黎安顾哼唧两声,不说话了。
水月领命而去,先回到自己院子里换了身高领的衣裳,对着铜镜仔细瞧了两三遍,确认看不出来后才开门,瞪了眼满脸无辜的炎阳道:“等我回来再收拾你。”
炎阳忙道:“你去哪?”
水月答道:“小姐令我去办件事,很快回来。”
顾不上炎阳,看了眼天色,水月前往书房从那一堆的檀木盒子里拿了一个出来,盒子侧面刻了个小小的“壹”。将里头的信纸拿出来粗略翻看了几下,确认没有拿错后,急匆匆地出了府,直奔许府而去。
许府不远,和晋王府就隔了两条街,距离茶色还稍稍近些,已是酉时,许府守门侍卫换班,水月告知来意,容侍卫入内禀告。不多时,许陆便施施然出现在水月面前。
许陆今日穿了身大红洒金的长袍,腰间悬着枚蝙蝠玉佩,手中扇子又换了把,依旧是白玉作骨,扇面点点金光刺得水月眼睛疼。
水月:“……”
真的,完全不能理解这种有钱人的穿衣风格。
许陆在她面前站定,笑道:“水月姑娘怎的亲自来了?要进去坐坐吗?”
水月道:“不了,多谢许公子美意。另外,这是明日的内容,送的有些迟了,还望许公子莫怪。”说着将手中檀木盒递过去。
许陆接过直接揣进广袖之中,看着她目光热切道:“水月姑娘这便要走了吗?在下送姑娘一程?”
水月道:“不……”
“水月!”
听闻有人唤她名字,且声音还挺耳熟,水月转头望去,睁大了眼道:“你怎么过来了?”
来人正是炎阳。
炎阳在她身侧站定,伸手去拉她,微微一笑,口中道:“我不放心你。”
水月任由他牵了手,道:“这有什么不放心的,我还能丢了不成?”
说完这句才想起来许陆一直被她晾着,转回身道:“抱歉,许公子,我该回去了。”
许陆有些不甘心地看着她,看了眼炎阳道:“水月姑娘不介绍一下吗?”
水月一笑,道:“这是我夫君,炎阳。”
炎阳道:“见过许公子。”草草打过招呼之后,拉了拉水月道,“王妃催你回去了。”
水月有些为难地看了眼许陆,道:“那……许公子,水月告辞。”
许陆拱手作别:“告辞。水月姑娘路上小心。”
水月答道:“多谢公子挂怀。”
水月向黎安顾复命,这回黎安顾倒是没有再黏在陌轻尘身边了,一本正经地坐在院子里那株枫树下饮茶。水月禁不住舒了一口气。
这口气还是舒得早了些。
及至戌时将至,宫中忽然传来圣上口谕,言说许久不见胞弟,着三日后摆宴,为晋王接风洗尘,顺便见见善医老先生独女是何种风姿。
然后水月目睹晋王殿下大摇大摆堂而皇之地跟着黎安顾进了小枫津的卧房,简直都快要捡不起自己的眼珠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