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无意中解开了心结,元意的心情开朗,郁气一散,倒是有了好胃口,自此再也没有吐过,反而胃口大开,每次用膳都能吃上两碗饭,先前消瘦下去的身子渐渐恢复,且有继续圆润下去的趋势。
元意的胃口才恢复过几日,霍子民的婚期便如期而至。白家和霍家都是高门大户,动静自然不俗,满京城都在议论纷纷,先别说迎亲的架势,就是前天新娘的十里红妆,至今都是街头巷尾热议的话题。
萧恒虽然身上有伤,但是行动已是无碍,霍子民与他交情匪浅,不顾萧府上下老小的反对,强撑着要去给他庆贺,执拗不过,元意和萧家二老只好让萧全好好照顾萧恒,不让他饮酒。
至于萧恒参加婚宴是如何光景,元意留在萧府,自然不得而知。自从胃口有了好转之后,元意便不再缩在屋子里,反而去马厩探望她多日不见的爱马烈火。烈火本是绝世名驹,却被她一介女流之辈困在后院,元意心中倍感愧疚,对它总是关爱几层。
至于她之前养的小狐狸初雪,如今已经长成了大狐狸,雪白一团的身子健美异常,初雪一如既往地淘气,厨房每每丢了鸡,都是初雪做出的好事。
如此消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到了午膳的时间,元意看着满桌子的菜突然没了胃口,举着筷子没有动作。
这些日子以来,屋里的奴婢都被元意弄着风声鹤唳,见她没有动静,个个的心又提了起来,陈嬷嬷连忙问道:“姑娘,您可是没有胃口?”
看到大家脸上毫不掩饰的担忧,元意才反应过来自己吓到她们了,连忙摆手,道:“这倒不是,我不过是想吃酸辣粉了,东街胡家的酸辣粉最好吃不过了。”
东家胡家的酸辣粉,这还是她当姑娘家的时候偷偷吃了一回,又酸又辣的味道,劲道十足,如今回想起来,忍不住口舌生津。
那时正是腊梅跑腿买的酸辣粉,腊梅的印象最深刻,见自家姑娘一脸馋相,不由跃跃欲试,道:“姑娘,要不奴婢跑一趟,给您买一份回来。”
陈嬷嬷却是不赞同地摇了摇头,道:“外头的东西不干净,要是姑娘吃了身体不适,这该如何是好。”
元意也有些迟疑,毕竟古代的条件不怎么好,她如今是双身子,是该注意一点,也许是因为身为孕妇的关系,情绪波动比较明显,不服以往沉静的性子,神色有些怏怏。
陈嬷嬷怕她一个不开心,又影响食欲,连忙笑道:“姑娘,他们外边的东西信不过,咱们府上却是没问题,不如让腊梅请他们上府给您做如何?”
元意的厨子虽然厉害,一碗酸辣粉自然是能做出来,但是各家都有各家的秘方,胡家酸辣粉是人家委以生机的手段,她们自然不能做出抢夺之势,但是请人上府做酸辣粉却是没有问题的,说不定还能给他们一个噱头,毕竟连高门大户的少奶奶也爱食不是。
想清其中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后,元意便赞同了陈嬷嬷的提议,趁着腊梅去请人的功夫,她吩咐了厨子先给她弄一碗酸辣粉解解馋。好在她最近胃口变大,就算事先吃了一份酸辣粉,添了一碗饭,在腊梅人请回来之后,元意还能毫无压力吃了一大碗的酸辣粉。
元意还欲再吃下去的趋势吓坏了陈嬷嬷,连忙拦住她,直道留下胡家人在府上替她做粉,才勉强止住了元意意犹未尽的行为。
元意也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便听了陈嬷嬷的劝,带着丫鬟出门消食,倒是意外地碰上了花眠花姨娘。
今天本来就轮到花眠当值伺候萧恒,但是萧恒去参加婚宴,她便闲了下来,正与丫鬟在院子里闲逛,一个猝不及防,在小道上遇到了浩浩荡荡带着一群丫鬟出来的元意。
花眠隐晦的目光落在元意的肚子上,反应却是不慢,连忙福身:“奴婢参见少奶奶。”
元意对她出现再次并不感到奇怪,淡淡地点了点头,“起来吧。”
花眠道了谢才起身,但是她并没有就此离去,反而一脸笑意,“少奶奶是出来散步吗?奴婢可能与您一起走一走?”
不管是素梅还是腊梅都露出戒备的神色,倒是浅碧不动如山,淡淡地扫了花眠一眼,离元意更近了些。
元意挑了挑眉,脸上不露声色,客套道:“自然可以。”不过是散步而已,她没必要把弄得如临大敌,况且有浅碧在呢,没得把自己弄得畏缩如鼠,输了气量。
冬日的园子并没有什么好逛的,草木已经凋零,平白多了几分萧瑟,倒是因为上次承办冰雕宴的遗留,府上的奴才讨巧,闲来无事就雕上些玩意儿在院子里,得了主子的欢心,偶尔还能讨几个赏。
一路走过来,倒是见到几个不少技艺精湛的雕刻,栩栩如生,元意知道下人的心思,作为主母应该适当的鼓励,便转头对素梅道:“这几个冰雕不错,有赏。”
素梅点头记下,继而专心地开始服侍元意,唯恐她被什么冲撞了去。
刚才就默不作声的花眠唇角浮起浅浅的笑意,道:“少奶奶真是慈悲心肠,懂得体谅下人。”
元意端详了花眠一眼,一样艳丽的容颜,却消了当初的锐气,像是被磨平了棱角一旁,连衣服都是规规矩矩的浅色,那一副清浅的笑容,和云砚几乎相差无几。
这分明是话里有话,以往的花眠可做不出这般婉转回肠,时日不短,她倒是变得内敛了不少。
元意微微眯起了双眼,“花姨娘过奖了,他们遵守本分,这些奖赏本是应得的。”
花眠的手上微紧,把帕子扭成了麻花,“少奶奶自然是赏罚分明。只是最近少爷脾气不好,奴婢们伺候得兢兢业业,唯恐冲撞了他。”她重重地咬了冲撞俩字,而后看向元意,眼中情绪闪烁,笑问道:“少奶奶慈悲心肠,不知会不会替奴婢们维护一二。”
田姨娘被发卖一事已经不是秘密,别的丫鬟可能不太清楚,但是后院的姨娘可是心知肚明,毕竟当时当值的有两个姨娘,另外一个自然把消息传去了后院。
难怪刚刚花眠夸她慈悲心肠,想来是暗语讽刺罢了。
“你们若是行事规矩,少爷自然不会惩戒你等,花姨娘多虑了。”
元意似笑非笑地看着花眠,并没有上她的套,她口中的冲撞究竟是怎么回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她又不是傻的,若是答应了花眠维护一二,岂不是等于变相承认让她们多多去“冲撞”萧恒。
花眠微微不自在地别过头,长长的睫毛掩住心中的情绪,声音变得平静无波,“少奶奶此言甚是,奴婢受教了。”她的视线漂移,又落在元意的肚子上,眼中闪过一缕暗芒,“前阵子少奶奶身子不好,奴婢还没机会给您道一声恭喜呢,照奴婢看,少奶奶肚子里准时一个小少爷。”
元意被她的目光看得后脊一凉,突然想起眼前这女人还闹过一场怀孕的戏码,虽说她本来就是因为经血不通,又经过孙大夫的诊断并非怀孕,但是难保她心里就没一点想法。
说不定她还认为是元意弄没了她的孩子。
元意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拉开与花眠的距离,双手交叠于腹前,挡住她灼灼的目光,“承花姨娘吉言了。”
花姨娘似是嗤笑了一声,但是听不真切,就被她后来的笑声淹没,她掩住唇,眸光千流百转,“少奶奶有了身孕,也是奴婢们的福气。”
家族中有了延续的血脉,对于阖府上下来说,自然是福气一件,但是花姨娘的话却是泼令人寻味,以元意的揣摩,她口中的福气可不是一般的福气。
但是元意脸色不愠,依旧从容,深深地看了花姨娘一眼,“既然是福气,花姨娘可要好好把握,可别让福气变成了祸事,田姨娘的前车之鉴还历历在目呢。”
花眠的脸色一白,不甘地看了元意一眼,她咬了咬牙,道:“奴婢虽然没有少奶奶一般福泽深厚,但也不是莽撞之人,审时度势还是会一点的。”
她这话倒是带出了几分火气,锋芒毕露的样子倒是有几分之前的影子。元意非但不恼,反而是饶有兴致地看了她一眼,玩味道:“那我就祝花姨娘好运了。”
元意这副坦荡的样子却是让花眠心里忐忑,毕竟她方才的话把自己的心思显露无疑,但是元意却是一点动怒的意思都没有,反倒让她有些拿不定注意起来。
尽管心思百转,花眠脸色却没有显露出来,对着元意福了一礼,道:“奴婢想起屋里还有些事,就不叨扰少奶奶的闲情逸致了,请允许奴婢先行告退。”
“无妨,你走吧。”
元意挥了挥手,看着花眠窈窕的身影慢慢地离开视线,眼睛渐渐地眯起,眼角挑起一抹细细的弧度,红色的朱砂痣在冬日的阳光里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