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意放下纱窗,倚窗看着正在嬉戏的鸿奴和初雪,陷入了沉思,马车已经开始启动,碾过青石的声音依稀传来,她侧首看向窗外,正好看到霏雪,她的身边跟着的是苏青,对方不知道和她说了什么,垂着脑袋,羞涩地露出了一抹笑容。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窥视,苏青和霏雪不约而同看向车窗,各自脸色都不同。元意丝毫没有被发现的尴尬,而是平静地收回了视线,垂目沉思。
车子大概行走了一个多时辰,鸿奴都累得窝在元意的怀中睡去,车外才响起苏青的声音,“夫人,到了,请您下车。”
元意用斗篷把鸿奴裹好,才带着初雪一同下了车。出了马车,她才发现此处并非城中心,此处地处幽僻,房屋稀少,而呈现在她眼前的府邸却建造得大气磅礴,虽然空荡荡地没有人影,但是从浅碧和黎简瞬间紧绷的神情可以看出,这周围布置的侍卫绝对不会少。
府邸中很快就有个一太监模样的人迎了出来,元意对他还有些影响,当年就跟在魏泰身边,没想到他也跟着逃亡到突厥。
“夫人,请随奴才进去吧。殿下等候您多时了。”小温子弓着腰,引着元意进府,元意扫了他一眼,并没有接他的话,而是开口问道:“可有厢房,我先带我儿安置,再去拜见你家主子。”
小温子连忙点头,应和道:“是奴才疏忽了,殿下吩咐了,务必要听从夫人您的要求,如果夫人您有什么需要,请务必和奴才说。”
元意讽刺地扯了扯唇角,低头看着鸿奴熟睡的小脸,眼中才流露出温柔之色。
厢房早已经有了准备,就在正院不远的厢房,元意看在眼里,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小心翼翼地把鸿奴放在床上,留下黎简看顾之后,才带着浅碧一起去了正院。
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元意就进了正院,这里有不少侍卫守卫,看着小温子带着元意进来,俱是恭敬地弯腰行礼,在将要踏步进入房门的时候,她的脚步一顿,目光落在门口的一个身材高大的侍卫,疑惑地问道:“我是否在哪里见过你?”
那侍卫微微一愣,却又很快就反应过来,连忙答话,“属下关山,见过夫人。”他犹豫了一下,又继续说道:“属下曾受殿下之名保护夫人,却不慎让夫人跌下山崖,请夫人降罪。”
看着跪在她面前的男子,元意恍然大悟,去岁她在别院被绑架,而这个关山,就是为首那个黑衣人。这个的突厥之行还真是奇妙,尽是遇到一些渊源颇深的故人。
时过境迁,她也不想再斤斤计较,况且罪魁祸首还在里面呢,于是她对关山说了一句,“起来吧。”便进了屋。
屋子很宽敞,帘幕重重,桌椅宝瓶,名画宫灯,无一不名贵,隐隐透着奢靡,房间里虽然点着香炉,幽香阵阵,但是一点儿也没有掩饰掉浓郁的药味。
难道是魏泰受伤了?
就在这时,哐啷的一声,瓷碗被摔碎的声音突然传来,一个沉闷阴郁的男声响起,带着怒意和嫌恶,“滚,连伺候人都不会,还不如一个贱婢。”
之后就是悉悉索索的收拾声,不消一会儿,帘幕被一只有些苍白的手掀开,露出一个形容憔悴,眼神木然的女人。她的衣服上还沾着些药汁,整个人显得异常狼狈,乍一看到元意,本来灰寂的眼睛瞬间充满了色彩,手中提着的食盒掉在地上,她浑然不顾,清秀的面容变得扭曲,指着元意失声大叫:“是你!怎么会是你?你竟然没有死!”
元意神情也变得诡异,看着眼前失态的女人,心绪翻腾,“倒是让你失望了,元怡,你还活着,我怎么敢死去。”
元怡清秀的脸庞瞬间变得扭曲,双眼发红向元意冲过来,伸出手就要掐元意的脖子,恨恨道:“你这个贱人,你怎么还活着,都怪你,都怪你……”
她像是陷入了魔怔似的,执着地要杀元意,元意如今已非吴下阿蒙,经过坚持不懈的锻炼,虽然不能说武功绝顶,但是比起寻常女子还是绰绰有余,还没等小温子护驾,就连忙闪到下边,浅碧也连忙护在她跟前,防备地看着元怡。
小温子见势不妙,连忙把关山叫进来把元怡制度,元意站在一旁,看着犹在破口大骂、和乡村野妇毫无差别的元怡,心中即使悲凉,愤怒又是心有余悸。
当初明明是她故意栽倒让她的马车摔下山崖,事到如今,不仅毫无愧疚不说,竟然还要杀了她。
心思恶毒,毫无血脉亲情,竟然恨不得她去死。她的心思究竟扭曲到了何种程度!亏得还劳累父亲因她而心存愧疚,为了她白了双鬓。
看她的样子,已经是疯得六亲不认了。
元意的心有些寒,问着护在她身前的小温子,“她是怎么和你们在一起。”
因为父亲的缘故,她也向萧恒了解过元怡的消息,知道她当初独自一人留在山上。不管是她还是萧恒,都以为元怡已近丧生狼腹,没想到竟然还能和魏泰凑在一起。
最重要的是,她能在魏泰手下活到如今,也是个奇迹。
小温子的神情有些隐晦,似乎不想说,但是大概怕隐瞒会让元意不悦,最终还是简单的说了一句,“是奴才偶然在人贩子那里看到娘娘的,当时娘娘的状态就有些不好了。”
元意沉默了半晌,别过头,没有再看元怡面目狰狞的模样。想她也是朱家嫡女,身份高贵,就算是一国之后也当得,如今却轮落到这番境地,这已经不是一句造化弄人能道的尽了。
元怡很快就被关山等人带了下去,还未等她从怅惘中回过神,帘幕后面又走来了一个人,正双眼灼热地看着元意,深情地叫了一声,“意儿。”
元意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连忙侧头看过去,就看到了之前元怡站立的位置,出现了满目殷切的魏泰。
他受了伤,身上正绑着绷带,甚至有些站立不稳,还要扶着东西才没有摔倒。大概失血过多,本来白皙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嘴唇也稍稍褪了些颜色,但是与脸色相比,还是异常突兀。
元意瞬间就挺直了脊背,她如果有尾巴,这一刻想必已经警惕地竖起,然而她只能把戒备深藏在眼底,虚假地客套道:“魏公子,许久不见。”
魏泰并没有因为元意的疏离而发怒,反正她从来就没有给过他好脸色,要是露出异常殷切的态度,他才要觉得不正常。让他不虞的是,元意对他的称呼。
魏乾登基之后,就以太子弑父为由,把他贬为庶人,并在全国通缉,而他的妻族和母族也遭受了同样的待遇,要不是东宫太后坐镇皇宫,恐怕情况都不会那么简单。尽管如此,太子妃等人还是别幽静在京城,只有他极少的亲卫跟着他逃离了出来。
这些算是他和魏乾的恩仇,魏泰没有迁怒元意,虽然脸色有些不好,语气还算温和地请她进了内室。
元意犹豫了一下,看向浅碧,浅碧知意地上前,把重重地幕帘挂在银钩上,室内的场景顿时开阔明了,一览无余了,看着魏泰挑起了眉头,她微微一笑,说道:“魏公子虽然受了伤,但是也不宜蒙在房间里,还是通风才不会滋生病菌。”
魏泰让小温子扶他进去,重新在床上躺着,没有反驳她这个拙劣的谎言,这样元意微微有些诧异,有些难以捉摸对方的想法。
元意稳如泰山地坐在魏泰床边的小榻上,直到下人重新送来了一份药,一直盯着元意的魏泰才开口道:“意儿,你喂本宫吧。”
她懒得计较魏泰的称呼,而是皱着眉头看向魏泰,许久之后,终于还是选择妥协,默不作声地从食盒中取了药,舀了一勺递到已经半躺在床头的魏泰。
“你再继续盯着我,我手中的药汁难保不会倒到你的身上。”如此喂了几勺之后,元意实在忍受不了他时时盯在她脸上的目光,怒冲冲地说了一句。
魏泰突然就笑了起来,腹腔震动,还咳嗽了好几下,他素来阴鸷的眸子里此时盛满了笑意,含情脉脉地看着元意,“意儿就算是给本宫泼了药,本宫也甘之如饴。”
元意心尖抖了抖,突然想起这人是一个隐形的受虐狂,黑着一张脸,闭上嘴,重新给他舀药,还特地带上碗底残留的药渣,看着他皱眉的样子,心中才稍稍解气了些许。
“没想到意儿堂堂贵女,也如此会照顾人。”魏泰不死心,见元意不说话,又自己挑了话题,想到刚刚把药汁撒到他身上的元怡,忍不住感叹了一句。都是朱家女,连名字都差不多,怎么却是天壤之别。
元意正拌着药汁的手微微一顿,很快又恢复正常,动作不变地把浑浊的药汁要在勺子上,微笑地递给魏泰,余光注意着他的表情,自己反倒是神情淡淡地说道:“从远总是受伤,经常照顾他就有了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