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元意冲过来,萧恒被吓了一跳,连忙收手,顾不得肩膀上挨上了一拳,而是匆匆地挡在元意身边,“意儿,你出来做什么。”
他刚才挨的那一下元意看得清楚,心疼得不行,对步步紧逼的泰朗愈加厌恶起来,她朝皇帝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一头,道:“事情皆因臣妇而起,夫君情急冲动,请皇上恕罪,臣妇愿意受罚。”
不管泰朗多么欠揍,萧恒作为臣子,就不该在这种场合对于突厥大王出手,往重里说了,就是目无王法,罔顾纲常,不顾国运,在众多的大臣目击之下,往后若是得罪了人,足够被罗列成滔天的大罪,就是皇帝偏袒他也无法善了。
萧恒一听元意如此说辞,心中也急了,也随之跪下来,重重地磕了一头,郑重道:“微臣有罪,不堪重任,只求皇上怜惜微臣薄有功绩的份上,保得微臣一家团圆。”
说着,他摘下了官帽,恭恭敬敬地搁在地上,向着皇帝又磕了一头。萧恒的动作洒脱,旁边的大臣却被他的举动震得半晌都说不出话来,虽然最近麻烦缠身,但是谁人不知萧恒前途无量,彪炳卓著,这一次的功绩足够让他再升一层。就算皇帝压着,他还有晋阳都督的身份,一方藩镇,权力滔天,不知是多少男儿奋斗的目标,而他如今就这样轻飘飘地放下了,只是为了一个女人?
就连泰朗心里也有些复杂,对萧恒又敬又怕,这样拿得起放得下,又有手段的人最是难缠,不过既然得罪了,他也只能一路走到黑,不然到时候被报复了岂不是亏死了。
于是他冷哼了一声,面色不岔,抢在皇帝前头说道:“大魏陛下,你的臣子对本王不敬,非杀其不能泄愤,不过看在两国相交的份上,只需把他夫人赏给本王赔罪即可。”看到魏泰要开口,他又堵了一句,“难道本王的公主,还比不上一名妇人不成?”
元意气得浑身发抖,这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皇后云解容突然开口,道:“琪琪格公主尊贵之躯,配一介平民太过委屈了,本宫一见她就喜欢,不如留在宫里陪我。”
魏乾微微愣了一下,却没有为她的自作主张而生气,反而符合地点了点头,“如此甚好,琪琪格公主进宫,两国正好结秦晋之好,相得益彰,突厥王以为如何?”
他金口玉言,变相答应了萧恒削官之请,也算是给突厥王一个交代,而且收用她的女儿,一个妃位也是跑不掉的,对突厥已经算是一种抬举。
只是没想到突厥王却丝毫不松口,他最近不知道憋了多少的火气,更为萧恒的冒犯恼怒不已,怎么会轻易地放过萧恒。在听到琪琪格入宫为妃之后他不反对,顺从地点了点头,在大家以为皆大欢喜的时候,他眉眼一厉,冷声道:“既然如此,不过是一介平民之妇,本王收了也算是抬举了。”
这下朱常仁和萧朔也站了出来,气愤地指责,朱常仁更是恨不得剜了泰朗的肉一般,他朱家清清白白的女儿,怎么能让他一个外族莽夫胡乱糟蹋。
他拍了拍案桌,怒声道:“我朱家的女儿,就算是死也不会便宜你。”
跪在地上的萧恒暴起,忍不住又要打人,眼神凶狠得宛若要吃人的野狼,元意被吓了一跳,唯恐他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连忙死死地拖住他,低声啜泣,“从远,不要做傻事。”
她从背后抱住他,微凸的小腹膈得他后背一阵发烫,直直烫到心底,烙下一个深深的印痕。萧恒像是被禁锢住了似的,僵住了不再动作,沉默地扶着元意站起来,她眼角的泪水更是刺到他的心里,“意儿,你放心,没人能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他的眼眸漆黑如潭,看不见一丝的亮色,像是黑洞一眼让人看着心惊。元意和他夫妻多年,哪儿猜不出他的心思,怕是做了什么鱼死网破的决定,心中即是悲恸又是愧疚,她嫁给他这么久,这副容貌不知掉给萧恒惹了多少麻烦,偏偏他还不介意,每每都拼了命也要护着她。
元意悄悄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越过萧恒走到他身前,背对着他,直视泰朗,淡淡道:“敢问大王,世上女子千万,为何执意索要民妇。”
泰朗垂涎地看着元意,他靠的近,可以看见美人微红的眼角,美人垂泪,梨花带雨的模样娇艳可人,让人看着就心热了起来。
他搓了搓手,目光在元意身上流连,奉承道:“本王阅女无数,未尝见过如夫人这般绝色倾城的风姿,心中仰慕。”
这理由果然粗俗直接得很,元意忍不住冷笑起来,身后的萧恒突然牵住她的手,“意儿,别与他多谈。”
元意没有回头,只是捏了捏他的手心,没有回头,“放心,我只是与他略说上几句话。”
她松开萧恒的手,反而上前了几步,“大王看中的无非是民妇这张脸罢了。”
她绯红的宫装长袖一抖,突然遮掩住了半张脸,萧恒看到他的动作,心中猛跳,突然记起那碗曾经被他打翻的药汁,瞳孔一缩,惊慌无措地大喊,“意儿,不要!”
萧恒连忙上前握住元意的手,待那绯红色的长袖揭下,露出了元意正在流淌着血的脸庞,她的右脸,从眼下唇角被划了一道口子,鲜红的血蔓延了半边的脸颊,凄厉得惊人,而她正被萧恒握着的手正拿着一支簪子,尖端染上了红红的血珠,颤颤巍巍地滴在了洁白的大理石上,却像是重锤一般敲在了人心底。
像是被扼住喉咙似的,大殿中的嘈杂之声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满殿的人震惊而惊惧地看着元意,直到有夫人惊叫了一声,闭眼昏了过去,大殿中的人才回过神来,目光复杂地看着她。
她不过是女人,就算最后萧恒想方设法把她留下来,但是她曾经被人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议论讨要,名声算是毁了。这个时代对女人总是比男人苛刻,若是男子,别人还可以赞一个青年俊杰的风流韵事,但是女人就不得了了,别人说起来,也都会鄙夷地说了一声祸国殃民的狐媚子,尽会勾引人。
现在她毁容明志,一下就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以后说出去别人只会同情地说这是一个贞洁烈妇,而不是什么负面的新闻。
元意并不惧怕流言蜚语,但是她不想自己的在乎的人受被人连累。她并不是一个人那么简单,身后站着萧家和朱家,还有她的儿女日后也会长大,需要在京城这个圈子混下去,她不能让他们背负着自己不堪的流言,处处低人一筹。
心中有了决断,她才能狠下心来在自己的脸上划上一口子,连疼痛都忘了,甚至还轻松惬意地冲泰朗微微一笑,道:“不知大王如今是否还稀罕民妇这张皮囊。”
泰朗惊惧地看着她,像是见着了鬼似的,后退了好几步,冷汗连连,看都不敢看元意一眼,慌乱地摆手,“疯子,你简直是疯子。”这夫妻两都是疯子!
元意冷笑出声,满目鄙夷。突然间,她的手腕一痛,回首一看,却是萧恒攥紧了她的手,满目悲痛而愤怒地看着她,除此之外,而他的脸上是让人心寒的冷漠,就像她是一个陌生人似的。
她心中燃烧的烈火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冷水般骤然熄灭,只剩下冷冷的灰烬。前所未有的惊慌涌上心田,她颤抖着唇,哑着嗓子叫道:“从远……”
萧恒没有说话,只是眼睛变得赤红。
元意的心凉了半截,手中的簪子哐啷的一声掉在地上,脸上的痛意渐渐地清晰起来,然后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萧恒正在抑制着胸腔翻腾的愤怒,不想开口说出什么伤害元意的话,然而不过是一息的时间,就见元意闭了眼睛往后栽下去,瞳孔一缩,连忙抱住她,竭力嘶喊,“快请太医。”
魏乾这才回过神来,掩住眼中的惊骇,急得踹了身边的太监一脚,“还愣着干什么,把快叫御医。”
那太监也不敢喊疼,连忙撒了腿往外跑,就怕慢了一步这颈上人头都保不住了。
云解容掩去眼中的愤怒,深呼吸了一口气,对着身边的嬷嬷吩咐道:“叫人搬个担架过来,把萧少夫人搬去凤栖宫,让人传话御医直接去凤栖宫,还有,再请一个妇科圣手王太医过来。”
御医是皇帝的专属医官,妇科就不一定擅长,到时候若是用了什么忌讳的药就不妙了。
看到已经是一片混乱的大殿,云解容疲惫地揉了揉额头,再看向泰朗时,眼中闪过一抹冷然的暗芒。他们突厥人实在是欺人太甚,这一次绝对不会善了这么简单了,他们就好祈祷元意和腹中的胎儿无事,不然萧恒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来,若是出兵灭了突厥,想来皇帝都不会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