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陈拙是学霸，得益于优秀的逻辑思维和强大的推理能力，他的数理化从来都是年级第一。但因为糟糕的文科成绩，总成绩始终处于中游，这让他从初中开始便成为众多老师争相研究和改造的重点学生，也造就了他高于许多同龄人的知名度。好在最后凭借一个国际奖项被一所重点大学优先录取，不然可能他连大学都上不了。
而这个让他充满好奇的世界，好像没什么数理化。
这就尴尬了，我特么还能说什么。
清风斋是一所私塾，在陈拙的认知里，这里就是一个集小学、初中于一体的私立学校，而据镇子上的小孩说，这处私塾原本是个秀才的书房，后来秀才死了，无子无女的他将满屋藏书交给了自己最笨的一个学生，镇子上才有了一个私塾。
如今这私塾里依然只有一位先生，念书的学生也不多，这倒也不是教学质量不好，南化镇地近两国交界，虽说是交通要冲，但在两国士人眼里，属于绝对的未通教化之地，导致极少有读书人留下来潜心教授学问。
杨先生算是一个异类，据说此人在整个南阳郡都有些才名，若是去京城考个功名，至不济也能考上个举人，做一方父母官风光一把。然而也不知出于什么考虑，他居然孤身一人来到了南化镇，一待就是十年。
本来陈拙倒是挺有兴趣了解一下这个文艺青年的内心，但一想到自己的处境，他只好拿起那些平时连看都懒得看的文史地一类书籍。
生存是第一要务，如果连生存的世界都不明白，那还谈什么活出精彩。
他很认真
坐在最后一排自顾自看着地理书籍，在讲台前解读一段文章的中年先生只是冷冷瞟了一眼，也不多嘴说他。
前一天晚上去练习越野跑结果被一头野猪追了至少五公里，此刻陈拙很困，以至于看一会儿书就要趴桌子上小憩片刻。好在先生之前似乎得到过什么嘱托，并没有过来教训他。
他今天看的是一本图志，讲的是晋国南十三郡的山川地貌，南化镇所在的耒阳郡就在这本图志里，陈拙这一日终于翻到了最后一张，说的是南阳郡——这是涞江流经的第一座城池，也是南方十三郡里最为繁华的城池。
夏去秋来，陈拙在这私塾里也已经待了将近三个月。
在上一世，他是一个现实主义者，想要一个小富即安的生活，所以奋斗到物质恰好，就准备享受生活。但那有一个前提，他在那个世界里没什么关于生死的恩怨，生活在他面前几乎一览无余，他选择起来会容易太多。
不像在这里，一无所知，而且自己是个随时会挂掉的半大孩子。
通过这么多天的努力学习，在先生眼里俨然还是一个笨小子的他，已然粗略知晓这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这个世界有很多国家，各国之间纷争不断，四面八方还有许多强大的外族之人，很像历史上的春秋战国时代。
包括自己在的这个强大国家，晋国。
包括秦国、楚国、赵国、蜀国以及其他的被分为二流三流及更小的国家。
也包括这里的文字、习俗、穿的衣服，甚至一些地名。
纵然有着如此之多的相似，陈拙也不再觉得这是个异界版的春秋乱世。
因为这个世界有修行者。
上一世网络小说泛滥，但陈拙却几乎没有看过一本，只有上大学那会儿粗略在手机上翻阅过，加上网络游戏还有周边朋友，也算是了解个大概。
而那些大概里，似乎除却说历史的，都跟修行者啊，妖魔鬼怪啊啥的有关系。
那时他对这种等同于意淫的故事兴致缺缺，觉得看这个完全属于浪费时间和生命，也就没有看多少。
但他知道，有修行者的话，这个世界就会变得很辽阔，很复杂。
也应该很有趣。
而且从他来到这世界到现在，他经历了仇杀，不知道这具身体的身世，不明白为何会穿越到这里，更不知道该如何回去。
他很讨厌这种“没办法”的感觉。
但他没办法。
也许这个世界很好玩吧，但是对现在的他来说，好玩是不够的。
所以他开始看更多的书，努力锻炼身体。
——他想去参加那个据说能够进入修行界的龙门试。
-
时间来到深秋。
这一日放学早，陈拙走出私塾才发现，街上飘起了雨。
南化镇平常里很热闹，说熙熙攘攘有些夸张，但绝不会冷冷清清。即便下了雨，街上仍旧有店家叫卖的声音。陈拙走出巷子时迟疑了下，最终还是沿着那条最热闹的街，向码头那边走去。
付老五忙了一上午，刚过中秋，秋汛也差不多已经过去，所以往来货物比着平常多了不少。陈拙来的时候他正坐在河边往嘴里扒拉着饭，也没回头，听着音儿就眯起了眼。
“下午不上学了？”
“嗯，先生似乎有事，就给我们放了假。”陈拙走过去，也不嫌地上脏，直接坐到付老五旁边，“叔，我下午跟你去跑船？”
付老五闻言愣了一下，笑笑问他，“今天不去找陈老头了？”
在这三月时间里，陈拙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私塾度过，而剩下的时间里，大多时候他都去采药、打坐和泡澡——在街口陈喜山那里。
陈拙不相信世上有无缘无故的善意，所以最初相当抵触去接近他。
那几天他总会忽然间晕倒，醒来就在那座院落中，老人有时在看书，有时在喝粥，意态闲适，他有次不禁自问，我有什么值得企图的？怎么想也觉得没有，况且他对那位老人，有种淡淡亲切的感觉。
后来就接受了他的种种好意，毕竟他很需要那些东西。
看书，了解自己的身体状况，让自己变得强壮起来。
在后来的交谈中，他知道自己得了一种病，需要练习一种吐纳方法，还需要多进行高强度的运动并且在事后泡一种药汤。
所以不管清晨黄昏，但凡有了时间和必要，他都会出现在老人的院子里。
按规律，这一天也不例外才对。
谁知放学后陈拙过来找他，付老五看着他望着江面只笑不说话，有点意外。
“小子，到底发生啥事了？难道陈老头揍你了不成？”
陈拙摇摇头。
“那难不成是私塾里谁欺负你了？不过不像啊。”
陈拙接着摇头。
……
两人都沉默下来后，陈拙回过头说：
“叔，我该去京都了。”
雨渐下渐大，江上升起了水雾，远处的村子失去了最后一点轮廓。
-
几天前，陈拙在泡药浴时看到有人走进院中，那人面容有些沧桑，眉眼之间却隐隐有些熟悉。看了足有三秒钟，才认出来正是之前只见过一面就消失了的瞎子。
不久之后，陈拙坐在两人跟前，才知晓他的消失与自己有关。
只是……
“……灵胎之伤不仅影响到你的修行机缘，甚至还危及到了你的生命，换句话说这种伤病如若不治，你不但无法修行，恐怕性命也不保……”
“……清心丹治不好你的伤势，只能暂时压住十天不致恶化，想要治好恐怕只能进入修行宗门……”
“只有那些宗门里，才有治好你这种伤的灵药。”
“那我还有多少时间？”
“六个月。”
“六个月……龙门试是在二月，那还来得及，如果能进去的话。”他自言自语完，抬起头来，”陈爷爷，那我是不是现在就要去洛阳了？
“这要看你。龙门试的大概考核内容我也跟你说过，就目前来说，你只符合参加龙门试的三个条件中的一个半。”
陈拙闻言面色如常。
他明白所谓的半个条件，指的就是自己身体里那个叫做灵胎的随时会碎掉的蛋。
每次想到这个胯下都有些隐隐作疼。
“陈爷爷，那我看完书就走了啊。”
“嗯，你这爱看书的习惯不错，听说清风斋那个小呆瓜的书都被你看完了，看来你还是有些可能进入龙门。”说到这里，陈喜山顿了下，似乎有点不知该如何开口，但最终还是开口说道，“小子，你到了京都，不妨找找看一个叫梅苑的地方，大概在永和里。那里有个人，你可以让她看看。”
“女的？”
陈拙笑意莫名，有点不自在的老大夫轻咳一声，“是老夫一个朋友，她的医术非我所能比，或许能延缓几日。”
“哦，好……那可有要我替你带什么不？书信啥的，别还没见着面，就被当成骗子给撵走了。”
老人看着挤眉弄眼的陈拙，不由哭笑不得。
“等安排好你的行程后，我把信给你。”
……
“鬼精灵……”陈拙离开后，之前离开的崔瞎子不知从哪个角落里走了出来，悄悄站在院中树下的阴影中，陈喜山似乎也知晓他在，没有回头便问道，“师兄，有没有觉得这孩子实在不像个孩子？”
崔瞎子点点头。
院中寂静，他讲起了自己想说的另外一件事。
“师弟，我其实一个月前就回到了南化。”
“我说呢，回去……应该用不了三个月才对。”说到回去时，陈喜山明显顿了一下，“那师兄后来是去查这孩子的出处去了？”
“嗯，我听付老五提起过在哪里遇见的那小子，所以我就寻了过去。”
“可曾用我门中秘术？”
“不曾，放心吧，我晓得轻重。”
“那后来呢？”
“我发现了一座坟墓，新近所掘，但无碑无牌，坟四周倒也算干净，在十几丈外发现一个脚印，是小孩子的，我想是那小子挖的。”
“我沿江而上，七天后在南阳郡新野县涞江边发现了修行者的踪迹，但所有痕迹也就到此为止，再也找不到什么线索……”说到这里，崔瞎子走出了树下阴影，走到石桌前，“师弟，那人用的是念术。”
陈喜山闻言颇有些意外，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样，表情一动，旋即又陷入了沉思。
良久，“如果我没有记错，南阳郡那里该是炼火堂负责，但你也知道，那是个跟念术八竿子打不着的宗门。那么这人一定是外人了，而且，有一点很蹊跷……“
“什么？”
“念者杀两个普通人，怎么可能会失败？”
崔瞎子蹙起眉来。
“这小子，难道有什么奇遇？”
他们当然不知道，在那个平地起惊雷的清晨，十三岁男孩掉进江水时已然死去，不过就在他死后，来自遥远不知处的另一个灵魂进入了他的身躯。
-
“阿嚏。”
这一日江边，帮着付老五收渔网的陈拙不禁打了个喷嚏，“他妹的，谁又想我？”
而在遥远的晋国京都洛阳，顺着城东开阳门往西走，穿过四五条街道后就会看到一片不奢华却精致的一处处小宅第，其中一座宅第中仅仅住着一位中年男子和一位仆人，这一刻男子放下手中书，揉揉眼角后望向碧空如洗的天空。
“寿叔，晚饭不用做我的了，我出去走走。”
年迈花甲的老人停下手中的扫地工作，轻轻颔首。等到老爷身影走出了院子，他才又扫起来。
没办法啊，此秋落叶特别多。
这年秋叶黄时，陈拙跟着一个商队，离开南化去了洛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