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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劫军火打草惊蛇(2)

郎山妮时常出击,见鬼子轰炸结束,就上了房,藏在一棵老槐树后面的土坡子上。这儿居高临下,视野比较开阔,她小心察看日本人的动静,好做下一步打算。安西觉得轰得差不多了,炮弹也有限,于是停止炮击,但对付这些山贼,用正规战法效果不大,他不想做出无谓的牺牲。安西知道郎山妮枪法好,硬冲是不行,如果她还活着,势必又要损兵折将,所以也很闹心,进退维谷之际,他还是想稳妥处置。

过了一会儿,巷子南传来撕破嗓子的中国话,哇啦半天,也没听清楚在喊啥。后来声音稍微近一些,大家见到了人,原来是一个皇协军头目。他嚷嚷着:“对面的好汉听着,我身边是花冈一郎太君,皇军敬仰‘小狼队’的勇气,不想斩尽杀绝,想让你们头领郎山妮小姐投降。如果投降,皇军准备让郎大队长当上独立混成旅第二团团长,和陶志飞平起平坐!丁大雷,可以当第三预备团团长,给正规番号,进入皇协军序列。对过去的事,皇军既往不咎,皇军绝对优待。”

郎山妮轻轻一笑,但还是认真听着,没有回答,也没有干扰对方。牛和尚听不下去了,瞪了一眼丁大雷,没好气地嘟哝:“看来这次被包围了,死在这鬼地方,将来连烧纸钱的灵位都没有!都是你!你这家伙,每次你一出去准没好事儿。”

“我说大和尚,都说人早晚一死,你是出家人,还怕什么?”丁大雷故意气他。郎山妮也不插言,似笑非笑地看着丁大雷和牛和尚斗嘴。徐十法过来,要维护丁大雷的脸面,可还没待他说话,牛和尚就大嗓门了。

“你他娘的还好意思帮他?要不是为了救你们,‘小狼队’至于落到这种地步?我看你和丁大雷,都他娘的是扫把星。真倒霉,这扫把星怎么都下凡了!”

“我看你是地煞星!”徐十法不服气,“哪次战斗有你,我们牛头山的人准吃亏!”

“好了,好了,不要吵了。”郎山妮不得不制止,这时候还相互埋怨,这哪儿像个队伍。她微微叹口气,向远处看看,“大家都是打鬼子,怎么可能都你打人家,人家不打你。不要再相互埋怨了,咱还没到山穷水尽那一步,放心吧,不会困在这里,有狼大仙保佑呢!”

郎山妮说完这些胡扯的话,心里也觉惭愧,这个时候说什么大仙,真的很苍白,她怎能不知现在处境的险恶呢?但身为一支队伍的首领,她必须安慰大家,给大家打气,希望能再坚持一会儿,没准儿就会有奇迹发生。

这支有精神力量的队伍能存活到今天,也确实依靠郎山妮“神仙附体”之说。他们没有什么主义指导,也没有政治信仰,国难当头之时,他们就知道打东洋鬼子,为死去的亲人和同胞报仇,所以跟郎山妮南征北战,从无怨言。同样,今天他们仍然相信这位神奇的“狼奶奶”有神仙保佑,能逢凶化吉,所以虽然已无突围之望,但大家都不甚恐慌。

牛和尚和丁大雷争吵,嗓门大过了对面伪军喊话,反而让对面以为“小狼队”目前就要内讧,所以安西大佐很高兴,打算趁机调动兵力,实施更充分的包围。

只有上原枫敏锐意识到,这支队伍还没有到内讧那一步。他坚信只要郎山妮没死,事情就不好办,要让他们投降,莫如偷袭来得彻底痛快。

上原枫估计“小狼队”伤了元气,目前就困在胡同后面的小山坡。他偷偷爬上一所房子,指挥一小队特种兵,向郎山妮等人藏身的地方绕过去。这几个士兵都是神枪手,参加过大战役,杀人如麻,是安西大佐手下为数不多的老兵,他们的行动一般不会给对手以喘息之机。

上原枫和几个日军一点点缓慢包围过去,就像一团团黑暗中蔓延的藤蔓,从四面攀上房子,逐渐连成片,向对方蜿蜒扑去。郎山妮站在高处,警惕地向四外看,她最担心敌人从四周包围上来。但她什么都看不见,眼前一片漆黑。

日军停止进攻,喊话还在继续,但在那些话后面,杀机四伏,这一点郎山妮毫不怀疑。硝烟过后,别有一番宁静,但这种宁静能持续多久呢?她看了看大家,心里很难过。郎山妮咬咬牙,一个人从足够坚强到牺牲,或许只有几分钟的时间,只要她能坚持到最后,就无愧于这支队伍,无愧于父老乡亲,也无愧于齐鲁大地。

郎山妮看了下枪膛子弹,举起枪,示意大家做最后的准备。她的目光扫了一下前方,那些被高房子挡住视线的角落会给敌人可乘之机,所以她不能让敌人偷袭。“老徐!”郎山妮小声喊,让鬼精鬼灵的徐十法过来。

“大当家的!”徐十法过来,头顶小毡帽在风中舞动,原本就破旧的帽子,如今只剩下一团羊毛絮卷。

“盯住那座房子,我估计敌人会从那儿来。”郎山妮指了指前面。徐十法听命过去,攀上房顶,手里握着缴获的东洋刀。果然,不一会儿,一个黑影出现,借助星光,还能看得清楚日军锃亮的枪管。徐十法一动不动,像个壁虎一样,就等那个鬼子走近。

他冷不防飞出去,一刀砍到鬼子的小腿上。东洋刀钢口好,鬼子当时就疼得哇哇怪叫,栽下房顶。上原枫听到惨叫声,却没听到枪响,以为是手下没站稳摔下去了,急忙命令第二个鬼子过去。

郎山妮知道敌人要从这儿进攻,就对再过来的影子开了一枪。这一枪暴露了郎山妮位置,顿时掷弹筒又开始轰击。

好在郎山妮有所防范,开枪之后立刻三窜两窜,从危险之地逃开。爆炸声起伏,将郎山妮前面的大槐树和两座小房子轰倒,趴在房脊上的徐十法倒没被鬼子发现,房子一倒,他顺势落地,隐身到后面厢房,再次爬上房顶去找机会出手。徐十法距离鬼子很近,突然,他看见了上原枫。上原枫今天有神枪手助阵,没想出手,故而手里握着寒光闪闪的指挥刀比比画画,给手下出谋划策。

徐十法做事处处爱占便宜,打鬼子更不例外,他是那种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只要有赚头,他就胆子大。看见上原枫,徐十法心痒痒,就咬咬牙,抬起手举起驳壳枪,打开快慢机就是一个点射。子弹贴着上原枫裤腿过去,射穿了他的肌肉,这着实让上原枫小小吃了一惊。黑暗中上原枫感觉大腿在流血,不过他知道没伤骨头,也不敢再轻举妄动了。徐十法见没打中要害,后悔地给自己一拳,赶紧从房上溜下来,跑回到自己队伍这一方。

郎山妮没吃亏,但也不敢贸然出击,子弹的闪光会引来鬼子报复。上原枫刚才受惊,也有些后怕,黑灯瞎火的,他可不想白白送死,知道这群土匪手黑,暂时也原地不动,只等到天亮,那时候就可以将郎山妮的人全部活捉。

上原枫看看天,忽然浑身一激灵,他似乎忘记了一件事:郎山妮是猎人出身,如果拿不住她,这匹母狼随时都会溜走,这样的包围圈,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轮到日军的,这次无论如何都要把郎山妮的队伍消灭在这里。上原枫自知盲干吃亏,于是就从房顶下来,一瘸一拐去让卫生兵包扎伤口,然后去见花冈一郎。

两人商定,花冈带人守在另外一侧胡同入口处,吸引对方注意力。上原枫想声东击西,让花冈带人先正面袭扰,这样郎山妮就会还手,然后上原枫从后面包抄。夜色对郎山妮有用,但对日军的出其不意,也很有利。

安西示意花冈一郎带人向胡同里闯,这样郎山妮首尾不能相顾,上原枫就有机会可乘。花冈一郎带手下日本兵向郎山妮等人藏身的地方摸去,喊话结束,日军开始喧哗。

郎山妮毕竟不明敌情,以为敌人开始进攻了,果然乱了方寸。郎山妮的人活动范围小,又担心刚才敌人偷袭的地方还会有敌情,所以顾虑重重,真若两面进攻,她根本无法应付。

牛和尚和丁大雷等人顶上去,他们已无法再藏,干脆拿起大刀,从巷子冲了出去,和敌人白刃战。

这是意志的考验,“小狼队”虽然人少,但每个人都有宁死不当亡国奴的决心,加上郎山妮边打边喊些神灵保佑的话,队员们都拼命厮杀。日军也是精锐部队,黑夜里格斗是长项,本来可以一战取胜,可他们遇到了比狼还凶悍的对手,拼刺刀时竟也感到了无比的恐惧,因为不知道从哪个方向,会飞出一个凶神恶煞,拿着叉子、铁镐、梭镖,甚至拴着绳子的石头,用想不到的招数杀人。

天色逐渐泛白,“小狼队”暴露在几个巷子里,成为日军可目测的目标,因而无处藏身,损失惨重。

虽然鬼子扔下二十多具尸体,但没有人后退,这是日军作战精神,也是日本人在中国大地横冲直撞的武魂所在,从这点来说,缺乏组织和军事素养的“小狼队”屈居下风。一番混战,“小狼队”差不多牺牲了三十多人。人越打越少,后面的空间也越来越小,郎山妮和丁大雷等并肩在一起,已无退路。现在形势已到了最后关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大家都杀成了血人,衣服上满是鲜血和脑浆,却没一个人畏缩后退。大家抱定必死的决心,宁死也不当俘虏。

就在双方陷入鏖战,安西的日军横扫“小狼队”的时候,日军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安西大佐兵力集结,与“小狼队”作战,却忽视了更主要的敌人——八路军。只听蒙城外传来军号声和枪声,接着就有攻城的手榴弹爆炸声。安西听得出,这是八路军的队伍,只有八路军冲锋才吹这种奇怪的喇叭和小号。他浑身一震,拍了一下大腿。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安西不能说不熟悉兵法,可他压根就没想到,深陷扫荡灾区的八路军主力,会回头杀出重围趁火打劫。和“小狼队”比起来,八路军才是最大的劲敌。安西立刻命令上原枫暂停对“小狼队”的围攻,转而抗击攻城的八路军。

日军大规模扫荡,我八路军山东各个纵队都被割裂在不同地区,独立团处境极为艰难,这也是为什么“小狼队”一直单打独斗,我八路军一直旁观的客观原因。日军为封锁抗日军民的斗争,对各根据地进行拉网式围剿,为不给老百姓带来灾祸,滨海军分区和鲁南军分区主力都化整为零,跳到外线作战,牵制鬼子主要兵力,减缓在根据地内和有抗日自卫军的地区的生存压力。

但是,“小狼队”陷入危险境地,他们几次战斗损失很大,消息早就传到了军分区。首长们指示严团长,务必将这支特殊的抗日队伍争取过来,加以引导,让他们发展壮大,成为我军未来的协助部队。就这样,严团长带着一个营冲破敌人的封锁线,到达秦望山地区。他通过地下党同志,获得关于郎山妮袭击蒙城的情报,因此带着大队赶了过来。

这阵子,严团长无时无刻不惦记郎山妮和她的“小狼队”。对这个女中豪杰的印象虽然还停留在她出嫁的路上,但忘情谷那次战斗,郎山妮那神奇的枪法和勇猛顽强的巾帼风范,令严团长耳目一新,从此更关心起她的命运。后来,郎山妮拉起一支让鬼子闻风丧胆的队伍,虽然这类自发的抗日武装在山东大地遍地开花,可严团长看到了“小狼队”有着与众不同的前途,那就是,郎山妮在任何时候,都从未妥协,从未骚扰老百姓。

根据鲁南军区扩大根据地的指示精神,军分区决定,借适当时机收编这支队伍,并保存“小狼队”的骨干作为火种,引导更多的群众抗日武装走上革命的道路。所以严团长派出几个小分队,详细了解“小狼队”队伍的组成和战斗力情况,得到肯定的汇报。侦察员说,“小狼队”杀鬼子那是不含糊,人员大都是和鬼子血海深仇的青壮年,是一支真正的抗日武装。

但是,日寇大举扫荡,此时谈收编时机不成熟,弄不好适得其反,让郎山妮反感。双方的接触,只是“忘情谷”那次战斗,独立团虽然掩护郎山妮,并牺牲了一些战士,但这些情况严团长并未通告过郎山妮,她也不知道,八路军一直关怀着他们。大扫荡后期,八路军独立团化整为零,他们在蒙城有武工队活动。其实,上次丁大雷他们在县城里遇到上原枫,后来去了妓院那次,若不是武工队声东击西,突然袭击了鬼子的一辆巡逻车,吸引了侦缉队和宪兵队注意,引上原枫转移兵力,丁大雷他们就难逃上原枫的魔掌了。此后,严团长仍在观察,但没派人接触,他还想看看“小狼队”独立战斗的能力。

孤军队伍,得胜时自然风光无比,但在残酷的战争中,没有军纪,没有正规组织纲领,没有后勤补给和群众支援,被敌人消灭是早晚的事。郎山妮落到今天的地步,其实也具有普遍性和必然性。严团长不能袖手旁观了,今天是他正面保护“小狼队”的最佳时机,因此不惜将主力集合起来,攻打县城,而这样硬碰硬地打鬼子,多少有些犯兵家大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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