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元桥到燕莎桥原本是很近的路程，赵冰今晚走了很久，走过了午夜十二点。
当他又走到新源南路上的昆仑饭店时，他感到很诧异，同时有些恍惚。就在几个小时前他还和沈晴在此快活的喝着酒聊着天呢！而约莫一个多小时前，他那带着愧疚的坦诚，使他葬送了这段友情。
可他们之间是友情么？他问自己，他摇了摇头，心中划过一丝苦闷。
过完这个周末，李晓芙回到了北京，她约好晚上到燕莎桥去找赵冰。这天下午，前台Lily通知赵冰取快递，他收到了一双黑色的皮鞋，显然价值不菲。尺码是欧版的41码，他穿上正合适，这就是沈晴之前问他穿鞋尺码的原因了，或许那天晚上她已经准备好送给他，她大概计划着让这双鞋的主人今后出入她三元桥的家，但她没能如愿，她是那种自己不能完全得到就只好完全放弃的女人，自小到大高高在上，哪里容得爱人的眼里有别的女人？她再爱赵冰，也不允许他喜欢别人，他在那天晚上已亲口承认有喜欢的姑娘了。
赵冰将鞋子放在了桌子下的角落里，他不准备带回家去。他看着桌上的绿萝，顶上的几片叶子都快有枯萎的状态了，他端起花瓶到茶水间去接水，心想：“就连最容易养活的绿萝也是要时常打理的，不能总等到要枯死了又给它浇上一大杯水，虽然能救活，却总还是失去了一些东西。”在茶水间他碰上了王悦，她已经和张洋和好了，笑容满面看着赵冰，两人简单聊了几句。
下班后回到家，李晓芙正躺在他家的沙发上刷着手机，开着电视，整个人是一副北京瘫的模样。客厅各个角落又是乱了一团，他发现她脸上圆了一圈，走上前捏捏她的脸蛋，又将她抱起来掂了掂，说：“小样儿，家里的伙食不错呀？”然后将她放下了。
李晓芙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是吧？我在家吃得太多了，就是管不住自己呀！这下这么胖，我都不想上班了。”
“没事儿，过年么，我也长胖了，你看。”赵冰用力低头，挤出了双下巴来。
她伸手打他说：“你哪有！”
赵冰一把抱住她，吻着她，手伸进她的衣服里就往下拽，却被她一把推开，“我来事儿啦！跟你说过的。”
“哎呀，我给忘了，来几天了？”赵冰愁眉苦脸摸着后脑勺。
“哈哈，昨天刚来的，你得等着啦！”
赵冰百无聊赖了，亲吻了她一会儿，却也没多大意思，努力收起了欲望。李晓芙安慰了他一会儿说：“过两天呗，让你亲个够啦！”
两个人坐着看了会儿电视，看到肚子咕咕叫，一齐决定出去觅食。李晓芙却想吃日料，赵冰昨天刚刚吃过，因此提议去吃韩餐，她也欣然同意。两人出了小区来到街角的韩餐店，要了一份年糕火锅，这店的老板和老板娘都是朝鲜族，老板娘一看见新客人就喊：“阿佐西，有客人来啦，快招呼。”随后就会出现一位个子不高，相貌和蔼的中年大叔，满脸堆笑地招呼客人。
赵冰一开始有点食不知味，毕竟有心思，他中午就因为心情不佳没吃饭，这会儿吃了点开胃小菜，口中生津，渐渐觉得这韩餐很美味。李晓芙不知是因为例假时身体需求大，还是在家把胃口养大了，嘴巴塞得满满的，着实没少吃，整整两碗米饭后依然想添饭。赵冰知道她随后又会陷入了后悔中，多半还要问他：“亲爱的，你怎么不拦着我？！”
看着她，赵冰想着：“晓芙多可爱呀！她对我的爱就是这样温柔的、温馨的，让我感到温暖的，虽然也带来了越来越多的烦恼，比如最大的特点就是花钱毫无节制，大手大脚。但沈晴总是更让我感到压力、感到自卑，和她在一起只怕长期受到压制，到那时她反而会对我越来越不满吧？又有哪个女人不希望丈夫比自己强呢！”
“亲爱的，你怎么不拦着我？”李晓芙轻轻打了个嗝，果然问了那句话。
赵冰噗笑出来。
“哎呀，别笑啦！”
他摇摇头，“嘿，嘿，这可怨不得我哟！真吃多啦？那咱们去走走吧！消消食。”他伸手抹掉她嘴边的一颗米粒，又说：“粒粒皆辛苦。”因此往她嘴里塞去。
李晓芙抿着嘴不让他得逞，赵冰笑笑，自己将那粒米吃了，然后就去结账出门，老板在他们出门时大声用朝鲜语喊了：“感谢光临，再见。”
两个人在三里屯使馆区散步，走的是那天他和沈晴一齐走过的路（赵冰想：不知她的脚怎么样了？），使馆和机构前的哨兵依然在站岗，安静地肃立着。两个人走路时牵着手前后甩动，就像荡秋千一样，李晓芙说：“你说很多年以后，我们两个是不是就要牵着小孩子散步了？”
“是啊！小朋友就站在我们中间，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
“嘿嘿，生两个孩子吧？多一个热闹。”她抬头看着天，仿佛天空里投影着未来生活的画面。
“嗯，有你家里就已经够热闹的了！再添俩孩子，得愁死我了。”
“嘿嘿，”她把手甩地高高的，又甩下来，“你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我喜欢女孩儿，女孩儿多乖呀！男孩子像我一样调皮。”
“我不，我喜欢男孩儿，要生一个哥哥，再生一个妹妹，然后最好再生一个弟弟，一家五口，哈哈哈，你说好不好？”
“好，那咱们就是超生游击队了。”
李晓芙靠着他的胳膊，“现在已经放开二胎了，只超生一个，不算游击队呢！”
“哟呵，你还挺懂行的！”
又走了会儿，赵冰看着两人的影子在脚下越踩越近，越踩越小，渐渐的消失不见，影子应该到身后了，他将李晓芙转过来，两个人慢慢后退着，退到了影子长长的映在地上，两个人的腿像筷子一样。
李晓芙“嘿嘿”侧过身，双脚踮起，下巴枕在他肩膀上，鼻子和嘴边对着他的耳朵和脖子吹气，弄得他脖子痒得难受，只得斜往一边。她拿出手机将地上两个人的影子拍了一张，然后设置成了手机屏保。
“你也不怕被人看到？”赵冰搂着她说。
“哈哈，不怕，我这张拍的好，别人会以为是我下载的图片呢。”
两个人沿着亮马河散步，从三环路到新东路走了一圈就已经是深夜了，回到家就止不住瞌睡，洗漱完很快就睡着了。
早晨起来，李晓芙“啊”一声叫，原来她把床单弄脏了，不小的一摊红，她显得很不好意思，“亲爱的，我给你洗床单！”
赵冰笑笑，有摸了摸她的头，然后说：“没事儿的！”，两人起来后收拾完床单，扔进了洗衣机，前后脚上班去了。
已经连续几天没有沈晴的消息了，前些天见到王悦也没提起，赵冰估计王悦也不知情，看来沈晴还是选择一个人默默承受，她向来就是如此。几天后，沈晴发了一条状态，定位在奥地利，是工作出差，陪公司领导访问欧洲去了。
春天以后，工作越来越忙，工业事业科算是接下了未来软件的案子，除了陈东偶尔还见一见王啸东，李美暄已经变成了未来软件的红人了。赵冰时不时想起那年年会时陈东问他对工业项目是否感兴趣，或许是有意让他转过去，接下这个任务吧？可他当时没听懂，他确实也对工业和互联网行业不太感兴趣，但自此和未来软件脱离了接触，也让他有些后悔了。他前一阵子将自己的简历发给了王啸东，王说有空会递给HR，可是一直也没有消息。
赵冰写企划的水平逐渐提高了，近来科里又新接了两个案子，一专心忙起来，很多原来烦躁的事就抛到了脑后，有什么比夯实基础和累积工作经验更重要呢？三月份时候，他跟着Iris在上海出差，一起去观摩了陈晶公司做的一个活动，仍然是那家文化公司的，他们显然对陈晶很满意，一直保持着后续合作。Iris和赵冰的心情是复杂的，好在陈晶倒是显得很自然，只介绍了活动情况，没有谈起任何过去的话题，但不久以后又有两名员工去了陈晶的公司，SPR内部也就议论纷纷，说陈晶有点过分了，虽然走别人跳槽和她本人可能并没有直接关系，那又是后话了。
在上海的工作完后，赵冰连着周末在家呆了四天，并去大伯家看望了他奶奶，老人家的身体每况愈下，越来越糊涂，近来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卧床静养，医院也跑了好几次，吃药已经没什么用了，现在由几家媳妇轮流照顾着。奶奶看到赵冰回来后很高兴，笑得合不拢嘴，双手乱摆，可是说不出话来，嘴角时不时流下口水，大伯母或赵母就来帮她擦去，“看，已经无法自理了，人老了还不就这样了，唉！”听了母亲的话让他心里很是难受，他握着奶奶的手，呆了好长一阵子。
回北京后，他奶奶衰老的样子一直持续地萦绕在脑海里，渐渐坚定了回上海发展的想法，他没有和李晓芙聊太多，持续的讨论永远没个结论，不如自己先行动，两个人同时转过去困难，不如就一个一个来。最好她能转到SPR上海办公室去工作，而他自己找个新公司，这样就两全其美了，他倒是将这个想法和她透露了，“你看，这一年来，公司的业务又好转了，上海办公室应该不会撤了，我觉得你可以申请在那儿工作，反正你也经常去上海拓展业务嘛！把你直接放在那儿，公司还能剩下不少预算呢，你说，是吧？”他形容了一幅美好的愿景，先说服了自己。
“嗯，说起来容易呀！可是真的要走，Cathy会让我走吗？”李晓芙透露出犹豫，他们部门早就考虑过在上海长期备着一个人，然而领导希望的是放一个业务精熟，甚至能挑大梁的人物在上海，李晓芙的确有工作能力，可是年限太低，经验还差得远，而且去了上海天高皇帝远，难免不好管理，这也不是Peter罗想看到的结局，因此部门内部的讨论就耽搁了下来。
李晓芙又问：“听说上海在招副总裁助理，你知道吗？”
“啊？我不知道呢，我回头问问王悦，她应该知道，怎么？你想干这个？”
“去上海做BD短期内肯定是没戏的，不如先去做点别的呀！再说我也不一定非一辈子做BD，我的专业其实是对口市场营销的。”
“那倒也是，我的专业要说对口应该去做个翻译或者英语教师。我觉得你可以试试，要不回头试试那副总裁秘书呗！”
“可是也得人家要我，给副总裁做事，有时候很忙，有时候又很闲，肯定累！你看北京的总裁秘书Joey，她有时候周末也得忙着接老板电话，特别累，又不能说不干。”
“哈哈，Joey是服务威尔逊的，毕竟是大老板么，上海的James应该没那么多事儿吧！”
她抬头看看他，“真的吗？”有点将信将疑。
赵冰实际上也没有答案，他说：“诶，你说Joey会不会知道Cathy和威尔逊的事情啊？”
“嗯，她是老板的秘书，很多私人的事情都要她去处理，瞒着她应该蛮难的。”
“对，她应该是知情的。”
“赵哥哥，我很快就要二十四岁了，现在我感觉时间过得好快呀！”
“嗯。”他也感到了，时间真的跑得越来越快，几乎是一转眼的。再过几个月就毕业两周年了，自己还是一事无成，年轻时在校园里许下的愿望，别说完成了几个，因为毕业之后一直在忙的都是生计和养活自己，哪里还有时间去理会自己的理想？他渐渐明白了为什么以前有时间有精力去畅想世界、去谈天说地、敢指陈时弊、会吟诗风月了，那时的自己没有生活的顾虑，没有衣食住行的烦恼。嘿嘿，这毕竟才是生活，现实的生活啊！一年多以前，他们刚开始恋爱时所领会的不是生活，而是浪漫。
近来大家听说张小红找到了新工作，在酒仙桥那里的一家互联网公司，很多都都以为她去了360，后来知道不是，是一家新兴的互联网公司，该公司已经经历了三轮融资，在行业洗牌中存活了下来，看来会很有发展前景，据她说“已经在和红杉资本谈合作了，而且公司里都是程序员，他们特别盼着有女生加入，我天天被他们宠的像公主一样！”这不禁让好多人嫉妒着，SPR可都是男生受宠，女人们习惯上演着宫心计。
看着别人的发展好，心里难免发痒，李晓芙也烦恼着，她又没忍住通过消费和购物来填充自己，为此和赵冰又爆发了争吵，争吵后是冷战，接着所有关乎未来发展的讨论全都暂停了，两人闹得比较凶，但是没提分手，她那一阵子也不去燕莎桥找他了。直到初夏的气息袭来，他们才慢慢恢复了沟通，她说这次短暂的风波可定义为“二次分手”，赵冰说：“应该叫三月革命。”她微笑，现在她对赵冰的一些笑话也不像以前那样感冒了，可能对他有所厌倦了，同时生活的负担让她不得不思考一些更现实的东西，毕竟人都一样，在年轻时，对未来有美好的畅想，在面对困境时现实的思索就会占据高地。
我好想去看看东京塔呀！看看樱花，看看北海道。她这么想着，然而看看自己几乎没有积蓄，信用卡还得等着本月的工资来还，就自己这点钱，只怕只够去上海的路费，何谈去日本呢？她又下决心：“一定要改变！”
天气暖和，她逐渐恢复了健身和周末的英语课，抽出时间来又拾起日语，赵冰不知她能坚持多久，不过学总比不学要好，进步总比原地踏步要强，他也只能这样鼓励自己相信她，却发现自己很久没有学习了，茶几边的窗台上放着的《草叶集》，是他几个月前看的，只看了几页就放在了那里，再也没摸过，现在拾起来，书竟然因为长期倒扣着，变形的有些合不上了。仍然没有未来软件面试的消息，他将简历更新在招聘网站上，陆续接到了一些猎头的电话，他准备先练练兵，偶尔参加一些面试，若真的有北京的更好的就业机会，也未尝不可考虑。
这天晚上，李晓芙在燕莎桥过夜，她问赵冰：“诶，赵哥哥，你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吧？”
“没有啊？怎么了？”
“没什么！”
“快说吧，宝贝儿，相问什么我都告诉你哦。”
李晓芙枕在他的胸口说：“Cathy今天突然问我，你是不是在追我。”
“我的天！上班时候么？她真的这么问你？她是不是看到我们在一起了呀？你怎么说的？”
“嘿嘿，我肯定说没有啊？就是同事和好朋友呗，不过她也没说看到我们，我还说你这个人油嘴滑舌的，我不喜欢，说你和每个姑娘都能打情骂俏的。不过，哼哼…”
赵冰斜了她一眼，笑问：“哼哼什么呀？”赵冰心里想：“哟，晓芙对我这个评价倒是中肯，看来她也不傻呀！”
“她说她碰到过你好几次，每次是和别的姑娘在一起，她叫我当心一点，你这种小帅哥呀，最有可能同时追几个姑娘了。”
“呀！”赵冰没想到Cathy竟把遇到他和沈晴的事情告诉了李晓芙，那么那一次和周小娴在一起她也看到了？“我这样的帅哥？嘿嘿，她还真抬举我。”
“你说，那些姑娘是谁？哼！还每次都有！”
“我和同学一起去吃饭，里面有姑娘在，碰见她了呗，硬要说我和姑娘在一起，也不算错，反正我每次碰到她都告诉你了，可没瞒着你哦！”赵冰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李晓芙原也没打算刨根问底，想想赵冰每次出去玩倒的确都向自己汇报了，因此又继续聊了聊Cathy的绯闻，估算着什么时候会被人捅出来，只怕到时候公司里肯定有一场风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