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31日，周五，下雪天。
“啪”清脆的一声，黑8落袋，赵冰这一局又输了，他正和程晓峰在学院路上一家休闲吧里打着台球，打完这一局书记看了一眼手表“嗯，5点20，再打一个点儿吧！估计同志们也该陆续出发了。”
“行！”赵冰示意吧台再续一个小时，今天上午赵冰和贝拉在中关村结束了本次北京之行的最后一场会议。贝拉有朋友在北京，预祝了赵冰新年快乐后，他们俩就分头行动了，再见要等到年后回办公室。
程晓峰早有组织一个聚会的计划，之前得悉赵冰又来北京出差，他就号召在北京的同学今日一聚，不过响应者不多，很多人已经有了新年假期的计划，而万帅此时在上海，谢萌也在巴黎，四人小帮是凑不齐了。于是程晓峰又想了个主意，因为他参与聚会是要带着周娜的，让一个3班的姑娘来1班的聚会怕冷落了她，因此他又让周娜叫上3班在京的姑娘一起来聚会。
王悦自然没问题了，她是个自来熟的人，沈晴也说可以过来，其他同学又答应来几个，1、3两班的女生共凑了7人，而英语系因为男生少，向来没有班级之分，因此在京的男生有空愿意来的都答应了，不过也只有5个人，12人的聚会规模也比较可观，程晓峰为这次聚会设了个新群——毕业三年小聚。
这天下午赵冰已然没事，他出差很简单，只是背一个包，中午他与合作伙伴吃完饭，下午2点就到燕京师范大学，自己走了一会儿，天空飘下雪来了。程晓峰的单位下午直接放了假，他从昌平赶来，两个人来到当年常去的桌游休闲吧，左右无事就打起了台球，等待着其他整点下班的同学，不知不觉已经打了一个多小时。
赵冰重新码好了球，程晓峰“走你！”开出一杆势大力沉，满台子圆球滚动，却没有落袋的，“我去，这点子真够低的啊。”程晓峰咧着嘴，摇摇头。
“书记”，赵冰笑着，然后打了一颗全色球落袋，站起身来擦了擦枪粉，他继续说道：“那个，别跟大伙儿提我谈过恋爱的事儿啊，王悦认识我前女友，她们是同事。”
“我明白！”程晓峰总是不啰嗦，说的话也总能做到，赵冰放心了。
陈晓峰说：“那啥，有个事儿我一直挺想问你的，这会儿还没人来，你跟我说说实话呗？”他看着正在瞄球的赵冰。
“我大概知道你想问什么。”“啪”这一球没中，赵冰大概是分了心。
程晓峰看了看适合击打的位置，说：“嗯！说说？”
“你想问沈晴离婚和我有没有关系？”赵冰又擦着枪粉，看着程晓峰。
“嘿，你这辈子也不可能和她脱离关系，我想问是不是你造成了她离婚？”他没想到程晓峰的辞锋如此直接。
赵冰笑笑：“你说呢？”
“这我哪儿知道，我这不问你呢么！”
“不是，自从她结婚，我就没主动联系过她。我是坚信那种思想的，就是真的爱着一个人，就别打扰她的幸福，我对沈晴是这样一种态度，我不可能去当小三。”赵冰斜靠着台球桌，左手拿着球杆杵在地上。
“我估计也是，”程晓峰内心里提着的心放下了，赵冰不至于骗他，正如他有事也从来不瞒着赵冰一样，他放心的是自己这个好哥们儿道德上没有问题，即使他听过别人对他的非议。现在直接问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那她离婚以后呢？我觉得奇怪的是她怎么会愿意来今晚的聚会，十有八九是冲着你来的。”他站在台球桌的那头，举着球杆指着赵冰。
“离开北京后，我就没有见过她了，”赵冰心里乱，连着两轮没有球落袋，而程晓峰倒是越来越稳当，大黑8前，他只剩一个球了。
赵冰又说：“我有时会想起她，但我心里面也会想别的女人，我不想让自己在心里承受着负担，想太多了，太累，也总觉得道德上过不去。”
“别瞎掰了，我现在有时候也想前女友呢，想想女人怎么了，都是男人么！只不过我有周娜，对我来说她是真实的。别的女人你想一想又不会怀孕，就跟你想女明星一样，你就天天想着林志玲，她也不是你的女人，何必压抑自己女呢？”程晓峰连下了两球，又结束了一局。
在赵冰坦白之后，他又恢复了爱开玩笑的态度，赵冰知道他们俩接下来不会有正经的讨论了。程晓峰和赵冰就是这样，他们互称狐朋狗友，臭味相投，然而却固守着一些传统男人的道义底线，有一点轻微的大男子主义，他们并不反对一个人可能同时爱上好几个人，然而出格的行为是不被他们所接受的，比如介入别人的爱情，伤害自己的爱人或者破坏别人的家庭。
下一局球程晓峰接了几个电话，又在不停回复三年小聚微信群里的消息，心不在焉的输给了赵冰。6点时男生里面来了一位严栋，他是英语3班的，读书时很腼腆，目前在一家英语培训机构当老师，每天的课讲得口沫横飞，与他当年的风格大不一样。他的工作单位就在五道口，离这里颇近，今天他刚上完一个小班课就赶过来了，进门后手里放下了伞，就和赵、程二人拥抱了一下，他们毕业后确实没有见过了，可不一会儿就消除了生疏感，“哎呀，这个雪越下越大了，往年北京的雪都是过年时才下，今年下得有点儿早呢，这一下连着五六天啊。”严栋说。
“别瞎扯，这都入冬多久了，该下雪了，前这一阵子北京多干燥啊！”程晓峰说，然后三人又谈了谈近况。
不一会儿，一些提早下班的同学们都来了，周娜和许晓琳也到了，待程晓峰和赵冰打完一个小时，他们就提议干脆去饭店等其余同学，他们来到附近一家日料店，程晓峰早预订了一个能坐下接近二十个人的榻榻米小包间，可是走进去时，他吼叫了：“我去，这能坐下20人？！”程晓峰低下头来，虽然屋檐还是要比他高一些，但是相差也不过十来公分，他简直一垫脚就能碰到，视觉的压迫使他本能地低下头来。
“就你高，行了吧！”周娜笑着，拉他坐下。
晓芙最爱吃日料了。赵冰忍不住地想到她，这回去日本，她可以吃到正宗的，那她会不会想念中国菜呢？算了，别想她了。
众人待一阵喧嚣和寒暄后，时间已经接近七点，沈晴和王悦也到了，圣诞节时张洋刚向王悦求婚成功，现在她手上已经戴着戒指了，于是女人们又有一阵喧哗说着“你老公好浪漫”一类的话，男人们知道这样聊下去就没人点菜了，然后迟早还要挨女人的骂，“我们在这儿说话，你们就不会点菜啊？”、“英语系本来男生就少，还净是你们这些没用的。”为避免这些情况发生，他们抓紧将各类菜品都点了一些，至少开头的一个小时能够挨过去，如果姑娘们还吃不够，则由她们负责再点吧，赵冰、程晓峰、严栋以及后来的张学文、刘耀阳商量后，都以微笑互通消息，表示“就这么办吧！”男人总自以为有办法对付女人，其实他们的思维才是落后的。
沈晴坐到了赵冰身边，王悦刚进包间就看准了情况，先将周娜旁边的位置占了，沈晴则是先脱了外套，放好了拎包，等转过身来时，其他人也都识趣地各自找了伙伴，程晓峰故意和周娜说话，将赵冰晾在一边，10个人都有的聊，只有赵冰旁边还有空位，沈晴也只好坐在他身边，她整理着自己的白衬衫，故意避开赵冰的眼光，其实他也没有看着她，而是低头搓着手，她问一句：“什么时候到北京的？”
“两天前到的，来出差。”
“今年来的挺勤的吧？”
“嗯，北京的业务比较多，常来，估计以后也不会少来呢。”
“是吧，这两天还在这儿吗？”
“对，2号下午回上海。”
“哟，公司管你接下来两天住宿么？还是住程晓峰那儿？”
程晓峰大概是一直听着他们的对话呢，这时候插了一句嘴：“唉唉，我早就不收留他了。”
沈晴反应过来，想起来原先就听说程晓峰谈恋爱后就不再收留赵冰去过周末了，因为周娜会在周末过去。于是她笑笑说：“你瞧我都忘了，你怎么偷听我们说话呀？”
“我又没偷听，你俩离我近，说的又不是悄悄话，再说了，话题跟我有关，我干嘛不能听？万一你们商量着坑我呢？”
“书记，我发现你谈恋爱以后，说话越来越油了呢？”赵冰冲着他说道：“你谈你的恋爱，能不能别打扰我们。”
“好好好！你们聊，我跟媳妇儿聊。”他转向周娜。
周娜拍打他说：“你真能闹，别打扰人家。”
“聚会嘛，大家都得聊啊！”
不一会儿，一些小刺身拼盘已经端上来了，程晓峰招呼大伙儿端着杯子，他说：“有酒的喝酒，没酒的也喝酒，开车的也喝酒，来来来，先干一个，预祝大家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赵冰和沈晴也互祝着，他们依然避免着目光接触，或者其中一个看了一眼，另一个就要尽快转移目光，这都是去年那一次碰面留下的后遗症了。
一杯酒后，大家就开了怀，喝饮料的也没气氛感染，话匣子就像味蕾一样打开了，旧闻、近况、工作和生活的八卦，还有北京城内的各类传闻，每一个说的故事都似乎可以写出一本书。赵冰也不时跟着讨论“真假的？”
然后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机，是李晓芙发了状态，她和李东岩在东京塔下相拥的照片，文字写道：开启我们的《东京爱情故事》，祝大家新年快乐！他不知道是个个滋味。
“哟，赵冰，李晓芙已经到了东京啦？”王悦突然说着，然后拿出手机来给赵冰看，他说：“诶，我也刚看到了，他们前两天才过去吧，前天她不是发了个朋友圈么。”
“是嘛，哈哈，可能我没注意吧，哎呀你看这东京塔下过新年好浪漫过啊。”
“我也看看。”沈晴凑过来看赵冰的手机，赵冰将图片点开、放大，沈晴看了说：“嗯，这是你俩的同事么？”
“对，”王悦说，“不过已经辞职去日本发展了，来办离职的时候，我和她才认识，赵冰和她认识好久了，她还说当年她的入职都是你办的呢。”
“对，当初她不是实习生转正么，我那时候还在人力资源部呢，帮她弄了些东西，呵…时间真快呀，她到咱们公司来也是3年前的事情了。”
“挺漂亮的一姑娘，她男朋友也挺帅的。”王悦说。
沈晴似乎对赵冰认识的漂亮姑娘容易留心，即使她有男朋友，她问：“有真人的照片么，我看看？”
赵冰点开李晓芙的头像给她看，沈晴说：“是挺好看的样子，我觉得是你会喜欢的女孩儿，可惜有对象了。”她抬头笑着看了赵冰一眼。
“嗨，你们怎么忘了，我和她有过合照，你以前也看过。”赵冰说着，有将自己的朋友圈翻回当年的青岛年会时的状态，他和李晓芙的照片被放在了第一张，可沈晴着实不记得自己见过这张照片了，因此含糊了两句，大家也就不再讨论李晓芙，赵冰给她点了个赞，就收起了手机，又互相敬起酒来，沈晴开车来的，因此只喝了饮料。
饭后，大家来到了附近的一家KTV，也是程晓峰事先订好了包间，同学们唱着那些年熟悉的歌谣，赵冰和程晓峰有一种老男人的风格，偏爱早期的粤语歌，嘶吼着“港不出再见”，赵冰唱得更好一些，程晓峰实在是没有什么文艺细胞，KTV是大学时候的重要聚会项目之一，可是毕业后，很多人就对此不热心了，但也有爱唱歌的依然乐此不疲，赵冰一直做着麦霸，女生排着队与他合唱各种情歌，大家聊天玩游戏时，赵冰就一个人默默唱着，给大家助兴。
在大家的撮合下，他与沈晴合唱了一首《明天你要嫁给我》，唱完后两人似乎也放开了一些心中的结，聊得更开了一些，可能酒精也起了一些作用，赵冰以前是一个“看见酒就走不动路的人”，这是赵母的评价，不过赵冰在回到上海后已经很少饮酒，有一段时间他几乎已经戒除了，现在的状态是能不饮就不饮，能少饮就不多饮，除了追求健康生活方式外，他怕喝酒想起伤心情事，因此酒量退步很多，今晚吃饭的时候喝了一点清酒，此时又喝了一小杯黑方兑绿茶，不免就微醺了。
聚会持续到了10点半结束，程晓峰和周娜要回昌平，赶着乘地铁，很快就走了，其余大家也各自散了，不再像读书时，除了不想回寝室哪儿都想去。王悦还在，她和赵、沈随意聊着，
“诶，今年年会又要开了吧？”赵冰问王悦。
“嗯，年前两周左右，这次去杭州。”
“哟，那你有空来上海看我呀？”
“得嘞，没问题！”
11点了，在附近参加北航同学聚会的张洋开车来，向赵、沈二人打了招呼，接走了王悦。KTV大厅里只剩下了赵冰与沈晴，他俩也是故意留在后面，因为互相都有些话想说。
沈晴去了卫生间回来。
“雪停了，咱们要不走一会儿？”赵冰难得主动提议。
“好啊，这儿离北园挺近的，咱们可以去湖边走走。”沈晴说完就站到了门口回头望着赵冰，他走过去推开门，又等着沈晴走出来，再松手让门自行关上，两个人就像已经习惯了对方一样。
路上，赵冰怕沈晴冷，从背包中拿出了围巾，她说她穿得够多，不感觉冷，让他自己围上，赵冰将围巾围好，手插在衣服口袋里，两人寂寞无声地走进了燕师的北园，一路上都没有什么人，白雪上有些足印和车轮碾过的痕迹。同样是这条路，那年的春天，他带李晓芙来走过，现在白雪早已覆盖了他们两人的足迹了。
沈晴说话了，口中吐出丝丝白汽：“冰冰，你今天穿了我给你买的衣服还有鞋。”她的眼睛没有看着赵冰，她注意到这些是之前在室内吃饭的时候。
赵冰没想到她注意到了，其实他自己已经不经意间忘了此事，现在听她讲来，自己确实是在今年秋天时又将沈晴给他买的衣服和鞋拿出来了，这次来北京出差他特地穿上的，“嗯，是啊，是你给我买的，还好我身材没走样，还能穿呢，呵呵。”
“给你买的时候就买大了一号，你胖了也能穿的，你脚也不会再长了，自行车呢？也运到上海去了吗？”沈晴依然没有看她，也没有看路，只是低着头走着，总之他们对这里都很熟悉，她也相信赵冰会帮她看着路，照看着她。
“自行车两年前就给偷了，不好意思啊，没有看好，我一直特别可惜。”
“是吗？”沈晴这下感到惊奇，看了赵冰一眼，微微笑了一下“这年头还有人偷自行车呀，没想到。”说完又转过头去继续走着，两人踩着雪，脚下发出“嘎吱、嘎吱”的踏雪声。
“是啊，你给我买那车特别贵，质量特好，当然有人偷了，转手买一千块，立刻就有人收了。”赵冰记得沈晴当年花了五千块买了一辆自行车送给赵冰作生日礼物，让他吓了一跳，推辞了好久，直到她生气，他才肯收下。
“哦，湖边到了，这会儿真是安静啊。”沈晴幽幽地说了一句。
两人停下来，站在湖边，湖面风平浪静，直如一面明镜，天上依然密布这彤云，却不知何故显得很亮，湖面因此也微微反着光，湖边小道的路灯沿着一路在湖里落着倒影，一些雪花从树上掉下来，飘过路灯时，被照地透亮泛黄。
“真怀念这里！”赵冰说。
“你不是学府湖里的浪人么？”李晓芙自然也记得他的诗人梗。
“我已经不骚很久了。”他似乎想用幽默来打破一些清冷，可是沈晴并没有笑，也没接茬儿，他觉得有些尴尬。
“陈笃行家里出了点事情，你不知道吧？”她说，赵冰已经很久没从她这里听到她前夫的消息了，事实上她离婚之前也很少提起陈笃行，只是赵冰记不清了，毕竟她离婚已经快两年了。
“哦，出了什么事？”赵冰试探着。
“他爸爸卷进了一个高级领导的贪污案，正在接受组织调查，为此他母亲也住院了，他们家最近挺多事情的，前几天他来找过我。”沈晴平静地说着，然而赵冰还是可以感受出她不愿意谈太多关于他的事。
沈晴走在前面，两人又沿着路走了，方向是体育馆和图书馆，“他把他们家另两套房的钥匙给了我，说那是欠我的，他说这两套房子是干净的，不会有问题，他还说如果将来组织上找我调查他们家的事，让我和他们家撇清关系，他说已经对不起我了，不想再影响到我们家。”
“怎么会这样？这么突然？我确实不知道这个事情。”
“就是最近中央点名的那个体育总局的事件，几年前就有人给中纪委反映过，一直到半年前才证实，案子要收网了，该查的查，该抓的抓，他爸爸经商前就是那位体总领导的直接下属，这种事情他们家撇不清关系的。”
这事情让赵冰吃惊不小，总没想到反腐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同学身上，竟然还是他深爱的姑娘家，虽然她已经和他离婚，但曾经他们有一个家，这是这一生也剪不断的联系。“那陈哥还是有良心的。”
“呵…算是吧，我们家人也不会落井下石去乱说什么，毕竟他们家的生意我们家从来不过问。”
赵冰说：“嗯，不会影响到你家就好，诶……那他的，我也不知道哈，他的妻子？还是女朋友呢？”
“不知道，大概在英国吧！”沈晴淡淡地说，“你是特地穿这件衣服来北京的么？”她突然转移了话题，忽然起了一阵微风，沈晴的头发飘起来了，遮住了她苍白的侧脸。
赵冰说：“嗯，是的，我特地找出来的。”
“那你是笃定这次会见到我？如果程晓峰不约大家，你会主动联系我么？要么就是你教唆程晓峰组织的聚会？”
这些话一下子被沈晴说完，有些对，有些不对，赵冰真不知如何应对，只说：“我会的，我会来见你。”
“你骗人，你不会的，只不过现在这么说罢了，反正也见到了，不是么？我知道你对我好，可你呀，终究是个男人，男人什么时候又真正坦白过了，你们就只会骗女人，骗爱你们的女人，也骗你们哎爱的女人。”
赵冰不知道该说什么，自忖：如果真的没有聚会，我会约她吗？我敢吗？如果不敢联系她，为什么要穿着这衣服来北京？我骗过她，骗过李晓芙，骗过周小娴，骗过很多人，他说：“你好像比以前冷静了很多。”
“你是想说，我比以前冷淡了很多吧？唉——”她这一声叹息几乎叹出了李晓芙的感觉，大概女人的伤感叹息都差不多？赵冰这样想着。
沈晴继续说：“这两年经历的事情太多了，你又不在我身边，我不知道你那时候为什么拒绝我，你一定有什么原因，你不想和我说，你可能觉得你说了我会不开心。”
“我，”赵冰倒抽了一口凉气，“我没有啊，我。”
“你在我面前一旦要撒谎时就会我我我的结巴，你是对的，你如果告诉我，我会不开心，你凭什么谈恋爱？你凭什么不爱我？凭什么去爱别人？”沈晴嗓门变大了一些，声音中竟传来哽咽。
赵冰惊慌失措，又不知道该干些什么，急得只知道说：“怎么了？怎么了？晴，沈晴，你别哭啊，是我不好，这么多年一直是我不好，可是我，唉我不知道。”
沈晴没有理他，哽咽也没有演变成大哭，她说：“你不对我说，我只好回到他的身边去，后来你和周小娴在一起时，我诅咒你快分手，你分手时我安慰你，可我事实上却很高兴。你毕业以后一定是爱上了别人，你没有告诉我是谁，但我知道你不爱我了，是不是？”沈晴又停下来，回头望着湖边，双手抱着自己，长长吐出一口白气。
赵冰紧张的出了汗，不知沈晴究竟要说些什么，“可我总会爱上别人的呀，我现在回到上海了，也会爱上别人的，但我对你的感觉没有变过啊。”
“可我就是不喜欢，我不愿意你爱上别人，我就想你一辈子爱着我，可是你不肯对我说，最后，最后你又离开了我的城市，你把我一个人扔在北京，然后你说你爱我吗？”天啊，赵冰听着那句“你把我一个人扔在北京，然后你说你爱我吗？”这句话不正是李晓芙当初对他说的么？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一切总是惊人的相似，可他依然狡辩着：“我是因为我奶奶去世了，才决定回去的，这样可以离亲人近一些，你都是知道的。”
“是么？你回去了，你奶奶复活了么？”
“我，你，你也不能这样说呀，唉，是我不对，我干嘛来北京读书呢，干嘛遇上你，干嘛天天跟着你，我一个穷小子，又给不了你什么。”赵冰抱着头，扯着头发，喉咙里发出“荷荷”的声音，他想嘶吼，却又吼不出。
沈晴回过头来，望着他的眼镜，他也望着她，多么美丽诱惑的双眼，写满了故事的双眼，他好想吻她，他凑近了，又退开了，“我做不到！”时间仿佛停滞了，寂静一片，完全就是死气沉沉。
“对不起，我不该逼你，逼了你这么多年，我早知道逼你也是没用的，”沈晴不再望着他，也没有叫他，一个人往来时的路走回去，赵冰跟着她。
半个小时后，两人走到了聚会的日料店，沈晴的车停在那里，“嘿，你如果想住我家，可以跟我走，或者你还想住亮马桥的那个房子？你离开之后就没有租出去，也没人住过，怎么样？”沈晴几乎又恢复了当初欢乐的神采。
赵冰很惊奇她为何能有这样迅速的转换，多半还是由于自己触动了她吧？他说：“不用了，我的东西都还在酒店呢，我住在国贸那边，明天晚上住严栋那儿，已经和他商量好了。”
“嘿，你就说不愿意早跟我说，早说了，就住燕莎桥那老房子多好啊，反正你也熟门熟路的，既然已经这样了，行了，咱们走吧，送你回酒店。”沈晴启动了汽车。
“你现在一个人住么？”赵冰问。
“嗯，我妈说想来陪我，我让她别来，我想一个人过一阵子，其实长那么大，我很少有像这两年一样一个人住，其实也挺有意思的，不过我可不打扫卫生啊，我还是用阿姨的，你说我懒不懒？”
赵冰笑笑：“你工作忙，又是一个人，雇得起就雇呗，和懒不懒没关系。”
“嗨，你还是什么事儿都向着我，从来不说我的不好。”
车又开过了燕师的大门，赵冰又想起当年带着李晓芙来到他的校园。
那是四月里，春风拂面的日子，赵冰刚从上海出差回来，他给万帅和谢萌带了一些上海小吃和特产，当天晚上他和李晓芙一起去燕师慰问了两人，万帅考研已经过了分数线，正在准备去复旦大学面试，而谢萌也在等待公务员政审的消息。
虽然没有了考试压力，两人都还是有些焦虑。去燕师之前，赵冰给万、谢两人打了预防针，说带女朋友一起，但是让他们俩别多问，而且男人为主的聚会本来也不准备谈论女生的情况，他们向李晓芙净说了些赵冰过去好玩的事，她听了哈哈笑着，没想到赵冰有过那么多窘迫的故事，赵冰一会儿黑脸，一会儿红脸，时不时做着反抗。
饭后，赵冰带着李晓芙在校园里散步参观，他们走过一片家属楼，跨过了孔孟门，赵冰将自己写诗以及被封“骚冰”的事情告诉了李晓芙，搞得她哈哈大笑，称呼他“赵秀才”。两人又走到了学府湖边，天气已经很暖和了，他们在湖边长椅上坐了一会儿，正是赵冰当年和沈晴坐过的椅子，只是他可不敢把这些告诉晓芙。
“赵哥哥，你以前是不是常来这里散步呀？”李晓芙枕在赵冰的肩膀上问。
“常来呀！万帅、谢萌他们也常来，我们一起来这里读过诗歌呢，有一次谢萌还从那边的口子滑到了湖里去呢。”
“真假的？没有忽悠我吧？”李晓芙感到很惊讶，不过想到他的俩同学那副搞笑的模样，他也就理解他们可能有奇怪的经历了，毕竟赵冰还掉过海，比起这个湖，她男朋友的经历似乎还更可乐些。
“是真的！我们一起在湖边走，他自己非要才在这个堤上蹦跶，然后就滑下去了，这个湖是个人工湖，本来就很浅，那一阵子北京又干旱少雨，因此水深只到他的腰那里，可是，你知道么？好笑的是，我们把他拉上来的时候……哈哈”赵冰忽然笑得前仰后合了，捂着肚子缓了好一会儿。
李晓芙也笑着问：“怎么了呀？你快说。”
“那时是深秋，天已经冷了，他的裤子厚，沾了水特别重，我们把他拉起来的时候，他裤子滑下去了，光着屁股上来的，他当时都快恨死我们了。”
“真的呀？”李晓芙也笑得不行了，想象着谢萌的窘态，“哎，怎么你们同学们都和你一样，总有这样的好玩事啊？”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咯，我们几个怪人凑在了一起，很多事情都很奇怪，比如你喜欢我这个事情也很奇怪，你说是不是？”赵冰搂着李晓芙，两个人觉得坐着时间长了还是微微凉，就又走起来了，路上也有散步的校园情侣，赵冰看着他们想起了一些和周小娴、沈晴的往事。
李晓芙接着刚才的话，掐了一下他说：“谁说我喜欢你了？哼，明明是你喜欢我，你追的我，你说是不是？”
“对对，是我追的你，打从我第一眼看见你的简历，我就挺喜欢你的，后来见了真人，我就想迟早一天要追到你。”
“真的吗？”
“真的！”
“亲爱的，你就是这张嘴呀，好听话说得也溜，伤人的话说得也溜。”
“哎，我哪里舍得伤你，跟你说的都是好听话。”
“那你以后不跟我吵架，好不好？”
“好，不吵不吵，我也不爱吵架。”他们两人纠结的依然是2月份刚搬家的那次争执，时间过了一个多月，两个人的生活渐渐走上了正轨，平时上班，周末过着二人世界，李晓芙也学着多做了一些家务，甚至买了烹调的书籍，准备做饭，不过她那纯粹是一时兴起，更多的时候还是赵冰负责两人的周末伙食。李晓芙有一次说：“亲爱的，为什么我们不住在一起的时候感觉没有那么辛苦呀？”他当时正在拖地，说道：“那个时候叫爱情，现在是爱情加生活，爱情多美好啊，只要抱一抱、亲一亲就可以了，但我们不能生只为爱情，生活是保证我们生命的基础，在这些基础上，我们才能拥有爱情。”晓芙说：“唉，你说的好深奥呀，不过我也明白，我以后不懒了。”
回到校园里的场景，李晓芙抓着他的手，看着周围路过的校园情侣，轻声说：“诶，你以前是不是也和他们一样，和女朋友在这里散步呀？说实话，不要骗我。”
“什么女朋友，我的女朋友只有你一个呀！在认识你之前，我都不知道女人是什么物种。”赵冰的这张嘴呀，一旦跑起火车来，就没个谱了。
“说真的呢，没和你开玩笑。”李晓芙拉住他停了下来。
赵冰微微一皱眉，“可是我如果真说了你是不是又会不高兴？至少是心里不舒服吧，那么我们为什么还要说呢？我也没有打听你过去的事情，你是不是也尊重一下我的隐私？”
“哎呀，不就问一句，何必那么认真，你又没问我，你要是问我过去的事情，我怎么会不告诉你。”晓芙也不高兴了，虽然她也在想：如果赵哥哥问我，我会都告诉他吗？反正我对他不想隐瞒什么，可是他从来不问，我估计他心里也想知道，就是端着不说，他这个人总有点死要面子活受罪。
“好啦，以前也有过和别人散步，但那都是过去式了，我觉得珍惜现在是最要紧的，你说呢？”
“嗯，你说的总是有道理，我也说不过你。”
“唉，宝贝儿，我态度不好啦，乖，这附近有一家韩式炸鸡，味道特别好，我们去吃吧？”说完，他就领着李晓芙往炸鸡店的方向走。
李晓芙有些不情愿，依然跟着赵冰走了，他们要了一份招牌炸鸡和炒年糕，虽然离吃过饭不久，但是炸鸡味道确实不错，俩人都吃撑了，李晓芙的心情也渐渐好起来，可是心里总还是惦记着赵冰过去的事情，心想着下次再找机会问他吧。
赵冰呢，逐渐觉得她开始喜欢问他过去的事情，说了她未免要生气，不说她又说他有事瞒着她，这让他越来越苦恼。而两人现在住在一起有一段时间了，虽然依然是甜蜜的，但互相的一些缺点也逐渐暴露出来，比如晓芙依然比较懒，不爱收拾屋子，喜欢花钱购物，赵冰总是管不住自己的脾气和那张嘴，偶尔就会有一些伤人的话出口，一怄气就半天不给好脸色，虽然告诫过自己多次，但是效果并不显著。
最近李晓芙对他过去的事情越来越喜欢刨根问题，让他颇有点不自在，他也因恋爱的关系，基本断绝和大部分女性的来往，在办公室里也收敛了自己爱开玩笑的个性，他怕撩多了小姑娘，让别人产生非分之想，不过多半还是怕传到李晓芙那里，惹得两人不快，小红有一次问他：“哎，Neo，你怎么最近都不讲笑话了？咱们这边好沉闷啊，你以前不是有很多段子的么？”他就借口说：“忙得没空看笑话了，肚子里没有积攒。”
工作上，他的进步很快，尤其是未来软件的业务做完后，简直成了公司冉冉上升的新星，多少人向他投来羡慕和嫉妒的眼光，不免让李晓芙感到有压力，两人在家也很少讨论工作，即使说到了，也不愿意做深入讨论。
感情状态上的困局依然无法打破，逢人问起就说是单身，不敢公开恋情的尴尬让他们日渐难受。原想着地下情就地下情吧，但赵冰听说有外面的男生在追求晓芙，而他自己也未免有一些姑娘向他抛出桃花，或是时不时撩拨他。闲言碎语还是确有其事，只有当事人知道，可是两人又怎好意思说出口，毕竟这样的话题只要讲出来，三两句就能引发争吵，可是他们俩还没正经吵过架，实在不愿意伤对方的心，但是越不说就积压地越多，爱依然是深爱，但爱情就是这样的，几个月的热恋期一过，一切都和刚开始有些不一样了，事物是变化发展的，而人也是会变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