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落在山脚下这个不大的青柳村中竟然发生了投毒致一对父子死亡的恶性案件,瞬间就像炸弹似的在当地掀起了巨大的波澜,人们议论着猜测着怀疑着,有的说都是一个村的邻居,为什么要给人家投毒,有的说现在只剩下个潘素云,以后怎么生活,有的说没想到庄容南有俩钱咋就变得这么狠毒,不看邻居可怜还给人家下毒!还有的说这毒投的也太奇怪了,投毒的人竟会把毒抹到自家的门上,是想告诉别人这毒是自己投的吗?世上有这么笨的投毒者吗?无论人们怎样怀疑,也只能等着警方的最后定论,谁也不会怀疑有人会去害自己的亲人!
人们怀疑也好,猜测也罢,沸沸扬扬地说几天慢慢的也就平淡了,死了人的哭也罢闹也罢,被关了的所谓凶手喊也罢跺脚也罢,都无法抹去村上有一对父子是被毒死的,庄容南是嫌疑犯被公安上抓了的事实,而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惨剧,只能有待于警方更详细的调查。村上人的议论也只是一种说法,潘素云的表现似乎也在情理之中,庄家人有什么反应也属于嫌犯家属的正常反应。
当江童从送孩子上学的家长口中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是事发后的第三天了。她毕竟是有知识的人,而且又是刚来这里当老师,既不了解张家的为人也不了解庄家人的处世,所以对于人们说的事她也只是听听而已。但是,到了晚上,她又觉得很恐怖,这么个小山村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学校距离村上较远,旁边还住着个强奸犯,万一他要对自己怎么样该怎么办?想喊个人都没人能听得见!唉,要是舒贝明能早点回来把婚礼一办,他就能经常回来了,到了那个时候自己也不用这么害怕了,可是他要回来还得一段时间,等人的滋味是如此的漫长无奈和焦虑……
自从那日她看着自己心爱的人越走越远的背影,她的心似乎也跟着一同去了。每天不是发信息交流就是打个电话沟通,那份情就像村口河里的水涓涓流淌,那份牵挂如同树上缠绕的绿藤撕扯不断……在这种思念的期盼和焦虑中,一晃几十天过去了。可是近几日,舒贝明的任何消息都没有了,无论她是发信息还是打电话都没有回音,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开始的时候,她以为是山里没有信号或是他的手机没有电了,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太久,说不定再过几天就会有回音了。可是随着失联情况的持续,她有了几分担心和忧虑……
白天,她忙于给学生上课改作业,虽然学生不足五十人,但是有好几个年级。目前只有她一个老师,所有的课程都得她一个人承担。平时,学校里只有她和学生,家长们也是偶尔来一下就走了。放学后,空旷的学校里只剩下她一个人,这个时候也是她最思念舒贝明的时候。
夜晚,看到天上圆圆的月亮,她在心里默默地说,明月啊,你可知道我的舒贝明此刻在干什么,请你告诉他,他心爱的人正在想他;看到满天璀璨的星星,她又说,明星啊,你可知道我的舒贝明此刻在干什么,请你告诉他,他心爱的人正在思念他;起风了,她又说,晚风啊,请你把我的思念带给我的舒贝明,让他完成任务后早点回来……
在如水的月光下,她回想着与舒贝明相处的幸福,一曲《赛马》从她指尖下的二胡中奏响,黑暗中似乎有一队骏马飞奔过来,它们像是从遥远的天际而来,片刻又像驾着祥云而去,那“嘚嘚”的马蹄声渐行渐远,似乎将要消失……忽然一声嘶鸣划破夜空,像疾驰中的骏马被勒住了缰绳前蹄腾空而起,嘶鸣之声穿过崇山峻岭飞向远方……
住在学校隔壁的梅盛林被这美妙激越的音乐声吸引住了,他以为是学校新来的老师在播放磁带,要不这个音乐怎么会和收音机里播放的一样呢?他一边听着这激动人心的音乐,一边把自己家的前后门关好,又把蘑菇房里的活儿收拾停当,泡了一杯茶坐在院子中那个石桌旁,听着音乐喝着茶,那声音如风如电,如云如水,如月如星……听着听着,他觉得自己似乎变成了一位骑手,脚踩马镫手拉缰绳驰骋在辽阔的大地上!耳边风呼呼,眼前云飘飘,脚下如生风,道路如流水。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向前向前,再向前!哪怕是高山,哪怕是大海,都无法阻挡飞奔的骏马!这哪里是在地上奔驰的骏马,那是飞翔在云朵上的天马!天阔任马奔,深夜凭梦飞!星星是它的眼睛,白云是它的披肩,月亮是它要去的地方。它展开风的翅膀,飞啊飞啊……此刻,演奏的人醉了,听的人也醉了,陶醉中的人似乎都进入了幸福的梦中……
在演奏的人眼里,世界是如此美丽,生活是如此美好,自己生活在这个时代,每天的幸福都在延续……
清晨,小鸟的鸣叫迎来了曙光,晨微中它在树枝上欢快地跳着叫着,片刻又飞来了几只,它们的叫声更加清脆婉转,似乎都想诉说自己昨晚的好梦,又好像在讨论今天要去哪里觅食。不知是意见不合还是怎么了,其中的几只叫得更凶了,叫着叫着,又倏地一下飞向了旁边一棵槐树上,后来另外的几只也扑棱着飞走了。那棵槐树上的望着飞去的叫了几声也跟着起飞了。
太阳渐渐升起来,一阵嘤嘤的鸽哨声从头顶掠过,它们或三五成群或六七一组,队形有的像三角形,有的像菱形,这两个不同的小方阵又组成了一大群。江童望着这一大群鸽子,心里默默在想,你们为什么排的队形不一样,是不是一个小方阵就是一个家庭,然后几个小家庭又组成了这么个大家庭?如果真是这样,鸽子与人也是一样有家吗?有了家,家里就会有孩子。我,江童也会有家有孩子的,因为我已经有了丈夫!
当她来到院子时,看到墙角处的那几棵洋槐树上挂满了绿豆荚,它们在微风中轻轻晃动着,像在妈妈身边撒娇的孩子。紧挨厕所的那块菜地的围栏上爬满了牵牛花,紫的白的粉的小喇叭们都像鼓足了劲似的张着嘴巴向着天空,似乎想把自己心中的歌唱出来。它们这样用力,大概知道自己的生命很短暂,当中午的阳光浓烈的时候,它们的嘴巴就得闭合永眠了。明天的这个时候,虽然还有同样的花儿开放,但那已经不是今天的这一朵了。因为这朵花儿开始转入孕育自己新生命的阶段了。人们赞美的是那些鲜艳夺目姿态万千的花儿,画家的笔下出现的也只是一些绿藤绿叶缠绕在枝条上,多彩的小喇叭向天上吹着,然后再有几只蝴蝶飞来……
这里的花儿不是画家画的,是大自然赋予的。大自然这位画家从来不会吝啬自己的颜料和情感,只要是在合适的季节里,她就会肆意地泼洒出自己的热情,所以在青柳村学校这个角落里,那些牵牛花也从来不是孤立独存的。在它旁边那块石崖下边,还长着几簇蔷薇,它长长的藤蔓上长满了碧绿的长圆形叶子,粉色的小花一抓儿一抓儿的,这些花儿在晨风中散发着芳香。几只蜜蜂嗡嗡叫着朝这边飞来。一会儿,又有几只蝴蝶也飞了过来,就在蝴蝶盘旋着找自己落脚的地方的时候,又有几只蜻蜓疾飞着向这边冲来,前面的那只忽然间原地震动了几下翅膀又一个猛冲疾驶而去,后面来的一看也紧追不放地飞向了远方,眨眼功夫都不见了踪影。
江童看着这块菜地,盘算着来年春天该种的蔬菜。她用脚丈量着想,靠墙根处种西红柿,然后依次排开分别种点黄瓜、辣椒和茄子等,吃自己种的蔬菜会是一种什么感觉呢?想到这里,她不禁笑了,笑自己怎么就变成了一个农妇?哦,眼下自己虽说还没有变成一个农妇,但已经成了一个家庭妇女!老师,那是对学生而言的。上课的时候,自己面对学生的确是个老师,可是放学后把校门一关,然后操持着自己的生活,考虑着自己未来的家,等着丈夫的归来,这时候不是个家庭妇女又是什么?在这里和心爱的人有太多的浪漫与幸福……
记得那天早上,舒贝明摘了几朵牵牛花和蔷薇藏在身后,回到屋子里看到正在梳头的自己,于是就笑着唱:“采来喇叭蔷薇花几朵,我与娘子头上戴……”歌声未了花儿已经戴在了自己的头上,然后扶着自己的肩膀一同看着镜子深情一笑,又是一阵热吻……
在第一次煮面的时候,舒贝明揭开了沸腾的锅问:“面煮到什么程度就算煮好了?”
“煮熟了就算煮好了。”
“怎样就知道是煮熟了呢?”
“粘粘的就是煮熟了。”
“粘粘的?是用手捏一捏还是用纸粘一下?”
“来来来,让我看!你这个勘探队员只能勘探地质却勘探不了面条!”江童说着放下手中的活计来到锅前,拿起筷子挑了几根接着碗尝了尝说:“少倒点凉水盖上锅盖,等再开了的时候就可以了。”
“这么一尝就知道了?”
“当然了,要想知道梨子的滋味只有亲口尝一尝,这是毛主席说的!”
“对,尝一尝,只要和咱们过去在学校食堂吃的一样就行了,真是个好办法!”
说话间,锅又开了,舒贝明把煮好的面挑在两个碗里,又放上简单的调味品,虽然看起来没有外边卖的面那么味全,但是是自己做的吃在嘴里似乎感到特别的香,因为他们咀嚼的是幸福。
饭后,舒贝明洗着锅碗说:“江童,我走了之后,你给学生上完课,应该好好进修一下烹饪,这样的话除了你我吃的可口,以后还有咱们的……咱们的……孩子!”这个大男孩做了个鬼脸终于说了出来。
听他这样说,江童顿时羞得满脸通红指了他一下说:“你!你这个坏蛋!瞎说什么呀?不害臊!”
“我说的是真的,以后咱俩结了婚,你得给我生俩,一男一女,男的像我女的像你。”
“闭嘴闭嘴,越说越不像话了!”
“别介呀,名字我都想好了,如果是个男孩就叫……叫舒欣,这个名字既有欣欣向荣的意思,也有让人心里舒服的成分,如果是个女孩呢,就叫,就叫舒童!”
“不行不行,舒童不是古代给富家子弟背书的童子吗?再说了,还和我的名字连在一起,如果这样,那干脆就叫,叫小舒贝明!”
“你这个……”舒贝明说着就去追跑出门外的江童,江童一看他追了出来就咯咯笑着说:“好了好了,不叫就不叫呗,那就叫,叫舒香!”
“舒香?书香,书香门第,好,好,好名字!还是我们的江老师有学问!哎,男孩女孩的名字都有了,可是孩子呢?”
“你急什么呀,咱不是还没领证吗?”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把这次勘测任务完成后,回来咱俩就领证!反正这个学校就一个人,咱先把家安在这里,等以后手上有了钱我就在城里买一套房子,等你在这里的年代够了我就带你回城!”
“行,我听你的。那你们什么时候出发?”
“最快也得个把月,队长说走的时候给我打电话,让我等通知。”
“那你这次走,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这个嘛,我也说不准。根据以前我们出发的情况看,一般也就是十天半月的,超不过一个月,这次说不定时间会长一点,因为要去的地方比较远。”
“再长也用不了三五个月吧?”
“那也难说。不过,我走后会每天给你打电话或是发短信。当然,如果你没收到我的电话或是短信,可能是山里的信号不好或是手机没电了,那你就给我打电话或者发短信。总之,咱俩不能断了联系!”
“好,我记下了。现在趁你还没到走的时间,我抽空帮你收拾一下你走时要带的东西,你是从这个家里走的,回来的时候还要回到这里来,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
“好的,你放心,我无论走到哪里,走多长时间,都会回到这里来,因为我的爱人在这里等着我!”
现在,江童心里就是装着舒贝明的这些话每天忙出忙进,看着这里的花华草草都是爱,山山水水都有情,里里外外都有舒贝明的身影,耳边总有他的笑声。一想到这些,她就觉得幸福的不得了,每天都被这种幸福包裹着浸泡着,幸福的甜蜜让她似乎没觉得舒贝明离开她已经数日了。
甜蜜中,她感觉自己有点不对劲,于是抽空去了趟医院,检查的结果是她怀孕了,大概有俩月了。一听这话,幸福中又增加了些许的恐惧。但又一想,这是个喜讯,应该第一时间告诉自己那个在大山中勘测的爱人——舒贝明!让他知道,现在等他回家的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还有腹中的孩子!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巨大的噩耗从新闻。广播、电视中铺天盖地而来,那个地方发生了大地震!
江童一下子被震蒙了,她不相信这是真的,不相信就是舒贝明,自己的爱人去勘测的那个地方!可是所有的媒体报道中说的都是那个地方啊!顿时,她感到天旋地转,眼前发黑,她晕倒了……孩子们看到自己的老师晕倒了,瞬间乱作成一团。他们急忙上前扶的拉的喊的哭的,这种声音又传到了正在蘑菇房忙活的梅盛林的耳朵里,他急忙从房里出来站到院子仔细听,虽然不知道学校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从孩子们慌乱的哭喊声中知道学校里一定是出了事。一想到这里,他赶快解下围裙和手套想过去看看,但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问自己,你去干什么,你是谁?你还以为自己是这个学校曾经的老师吗?对呀,我是谁?我,我是梅盛林呀!对,我就是那个曾经在这个学校教了多年书的梅盛林!现在,我明明听到了孩子们的哭喊声却瞻前顾后,即使不是个老师也还是个成年人,住在学校隔壁听见了却不去现场看看,还算个人么?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事,自己的良心能安吗?不行,无论怎样自己都得过去看看!看看学校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个新来不久的老师怎么了,要不要自己帮忙。想到这里,他毫不犹豫地跨进了这个曾经让自己背着脏名离开了多年的学校大门!
孩子们一看是梅老师,呼啦一下就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说起了江老师不知为什么忽然就晕倒了的情况。梅盛林边听边看,还在她的口鼻前试了试,又掐了掐人中,过了一会儿又和孩子们一起将她扶进了屋里的床上,让她躺下。
昏迷中的江童似乎在月光下又来到了村口那棵大柳树下,和舒贝明手牵着手一起听风赏月,观星戏水,那细语浓情如月如水……就在他们踏着月光归来的时候,突然大地一阵抖动,瞬间天崩地裂,眼前一团漆黑,舒贝明不见了!她撕心裂肺地大声呼喊着,似乎在那天翻地覆的瞬间,她与他已是天地相隔了,但她还是在拼命地喊着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