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西斜，残阳如血。
被月痕国的追兵逼着尚涟一行人来到了一出山坳下，头顶绯红的残阳在士兵的脸上渡上了一层如血的绯红，尚涟那失血过多而苍白的唇也因此多了丝妖艳的血色。
“真是万幸，没有流血了。”周禾仔细的看了眼尚涟那包扎好的手臂，终于放松地松了一口气。
闻言，尚涟不着痕迹的扯了扯嘴角，只有她知道，伤口之所以不流血不是因为周禾口中的万幸，而是因为身体里面的毒所释放出的寒气冰冻了伤口。
刚才砍杀敌军的力气早在这一路颠簸中消失殆尽，甚至现在连尚涟自己都不敢相信记忆中那个宛若修罗般收割着敌兵性命的人是她自己，本来早就麻木的四肢竟然能在那种情况下爆发那么强悍的力量，难道这就是所谓隐藏在人们身体里未知的潜力？
呵，是不是潜力尚涟不知道，她只知道那潜力带来的后遗症足够让她寸步难行。
手，脚现在已经完全被体力的冰寒冻得没有了知觉，周围的士兵挥汗如雨，而尚涟却全身冰凉，只有额头上渗出了一层冷汗。
“藏身在这里也不是万全之策。只要穿过前面的山坳就出了秋水城的范围，我和将军约定了在那里会合。只是……”打量了下地形，周禾一脸忧心忡忡，这一路下来随着他走这条路的士兵只剩下了寥寥数千人，他们已经没有多少可以用来反抗的兵力，如果他们现在出这山坳一定会和月痕国的士兵正面碰上，到时怕是凶多吉少。
“尚兄弟你带士兵绕着山坳向前走，我带些人走前面的林子引开月痕国的士兵。”思考了下当前的局势，周禾朝尚涟吩咐道。
在见到周禾一脸坚决的表情时尚涟就知道他会如此说，事实证明和自己想的竟然分毫不差，尚涟不由地觉得有些好笑，“你认为我会答应？”
“你这是什么话！有伤在身难道还想逞能？我答应过将军要护你周全。”
本来还算平静的心湖因为周禾最后一句话突然涌起万丈波涛，“我不需要。”冷冷的声音从牙缝中飘出。
顾长天，我尚涟欠你的人情该还的都还了，不该还的也还了。此生，不想再和你有何瓜葛，更不需要你的保护。
“你……”看到尚涟冰冷而决绝的声音周禾忍不住全身一震，心地突然生气一股莫名的恐慌，苍白的少年近在眼前，可是周禾却发现他抓不住他。
突然，一抹笑毫无预警的绽放在尚涟唇边，“就按你计划便是。”
“啊……”周禾呐呐的张了张嘴，尚涟前后不一的态度让他一时忘了言语，或者说他的心神早就深陷在了尚涟嘴角的笑颜中，不可自拔。
苍白的嘴唇因残阳而印染上了一抹温润的绯色，金色的余光里，悄然晕染出一层淡淡的如梦似幻的光泽。
这一笑，人便醉了……
从不相信流传于士兵中的那些流言蜚语的周禾在这一刻突然莫名的相信了。这样一个少年，就算喜欢的是男人怕也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因为沉醉于尚涟唇边的笑痕，周禾并没有看到尚涟那布满冰霜的眼里慢慢升起的坚决。
缰绳一拉，尚涟和周禾互相调转了马头。
“保重。”周禾担忧的转身看向尚涟。
“你也是。”点了点头，尚涟僵硬的抖了下缰绳。
马嘶鸣一声顺着山坳向前奔去。依旧站在原地的周禾只看到了一个决绝的背影离他越来越远，直到消失……
别了，周禾！
顺着山坳越走越深，尚涟努力的保持着平衡不让早就麻木的身体从马背上跌下来。
终于，脚下的路越来越平坦，两旁的灌木越来越少，出口就在前面了，可是……
尚涟有些无奈的扯了扯嘴角，周禾，你终究还是想的太过简单了。
勒紧缰绳让身下的马停了下来，尚涟转过头看向两旁神情紧张显然也发现了情况不对的士兵。
“谁愿意跟着我去引开他们？”
平静的声音在无声的山坳中飘荡了下便消失无踪。
有一个陷阱就会有第二个，月无玡，所有人都低估了你啊。
“我！”
“军师，我！”
“我……”
静谧了片刻，士兵中走出数十个士兵。无一例外的，每个人脸上都是誓死的决心。
淡淡地扫了一眼沉默的士兵，那些人在触碰到尚涟的目光时无不是瞬间低下了头，却再也没有一个人走出来。
贪生之心，人之常情，可是在看到身边走出来的寥寥数十人时尚涟还是忍不住泛起了一丝苦涩。
“我们冲出去后你们便从这里爬出山坳，只要穿过前面的那片林子就会有人接应。”顿了顿，尚涟看了一眼面露愧疚的士兵，“剩下的就靠你们自己了。”
转过头，和身边数十名士兵交换了一个眼神，尚涟缰绳一扯，马嘶鸣一声率先拔蹄超前奔去。
“冲——”
跑出山坳不过数十丈之远，尚涟便被迫停住了脚步，事实上，她这次真的是无路可走。
当初周禾叫她顺着这山坳走怕是也没想到这山坳的尽头竟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尚涟策马上前一望，之间悬崖下一片白雾茫茫，隐隐约约可见下面湍急的水流。
“哼！还想逃？”为首的李博阴狠的看着尚涟，区区半个月不见，这个本来意气风发的将领退去了所有的骄傲。北里坡惨败，又失去了自己敬重的大哥，双重的打击上这个不过才二十出头的年轻将领多了份稳重，同时让他对眼前任的恨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他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拜眼前这人所赐。
“没想过。”尚涟淡淡地扯了下唇，逃？除了身后的悬崖，周围是重重的敌兵，她能逃到哪里去？更何况，如果她要逃她便不会走到这一步。
“轩辕的军师也不过如此，真是让人失望。听说你还有龙阳之好？原来轩辕国的国风竟让如此开放，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李博话落，周围响起了一阵哄笑。
知道猎物已经不可能逃得掉，李博忍不住想要羞辱尚涟一番。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尚涟连眼睛也不眨一下，仿佛李博所说的人根本就不是她。
“将军，不知道这军师长得是如何样貌……”李博身边的士兵看着尚涟脸上的面具，一脸不怀好意。
“对啊！”李博拍掌一笑，“谁去揭开了他的面具重重有赏。”
李博一声令下，众人跃跃欲试。
而围在尚涟身边的数十位将士此时则是黑了一张脸，他们是生在沙场的将士，允许被战死，但是决不允许羞辱。
“将军，我去！”
“我去！”
终于有士兵忍不住站了出来，剑一提便一窝蜂地朝尚涟奔去。
坐在马上，尚涟忍不住退后了一步，这就是所谓的虎落平阳被犬欺么？
握着剑的手僵硬地抬了起来，险险挡住挑上面具的长剑，然而早就冰得麻木的手不管怎用力也不可能挡得住一个大汉的攻势。尚涟只觉得虎口一阵，长剑瞬间脱离了控制。
长剑掉下的瞬间，一个琉璃瓶同时从尚涟的袖袋中滑落而出。
“叮”瓶子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瞬间碎裂成了数片，在一堆透明的琉璃碎片中，一块完好无损的血红玉石异常醒目。
“血玉！”
突然，人群中爆发出一声惊呼。一瞬间，月痕国士兵和苦苦地当着敌兵攻势的那数十个轩辕国士兵通通停滞了手上的动作，所有人无不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盯着地上的红色玉石。
血玉，乃腾龙大陆第一高人玄机子于十八年前赠与月痕国二皇子月无玡这是整个腾龙大陆都知道的事实。
血玉，并没有什么奇特的功用，但世间仅此一枚，这是身份的象征，可是……为何这血玉竟会从轩辕国的军师身上掉出来？
“血玉……二皇子的玉蝶。”李博不敢置信的盯着那块红色玉石，猛然抬起头盯着马上的尚涟：“说！你究竟是何人！”
“……”尚涟动了动唇，事实上她也正震惊于这突然的变故。
“奸细！你果然是奸细！”那数十轩辕国将士中不知是谁突然爆发出了一声怒吼，剑一横便朝尚涟砍去，好在李博及时向前一刀错开了那凌厉的剑势。
李博心中虽然恨尚涟刻骨，然而二皇子的血玉蝶在尚涟身上这是不争的事实，兹事体大，在没有弄清楚所有的事情前，尚涟觉不能死！
见李博护着尚涟，那轩辕国的士兵更是深信尚涟就是奸细，顿时怒目圆瞪，血丝蹦显，恨不得能将尚涟碎尸万段。
扫了眼愤怒的轩辕国士兵，在看看地上红色的玉石，尚涟突然笑了。
心脏在这一刻疼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毒，似乎已经深入五脏六腑。腥甜的液体从喉头直涌而上，血，溢出嘴角，在下颚出蜿蜒成一条妖异的痕迹。
月无玡，不管这是不是出于你的本意，但是……现在这个结果怕是你最想见到的吧。
静静地抬起头，突然，尚涟觉得心从没有过的空明。
倾尽了所有，可是现在她却成为了一个罪人。
奸细？是也好，不是也罢，她不在乎。
早在沾染上这趟浑水的时候就该料到了结局的不是么？1号说的果然没错，一个杀手最不该有的便是心，以前有1号为自己挡风遮雨，解决一切是非，可是……现在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腥甜的液体不断涌上喉间，血顺着嘴角越涌越多，低落在马背上绽开成一朵又一朵妖艳的花。
也许，这便是教训吧。
累了，真的累了，耗费了多少心血，贪的不过是一世的逍遥，可是，属于自己的那一世早就已经结束了不是么？可一世只是一个错误，一个重头到尾的错误。
拉着缰绳的手不找痕迹的紧了紧。
此时众人早已震惊在尚涟嘴角的越涌越急的艳红液体上，早忘了注意尚涟的那些小动作。
突然，紧抓着缰绳的手狠狠一拉，顿时，马高亢的嘶鸣传遍了空旷的山谷，健壮的前蹄高高扬起，背部几乎和地面成了一条直线。
众人只看到一抹红色的身影从马背上给狠狠地甩了出去。
凌厉的风，从身后不断涌出，吹乱了尚涟如墨的长发，束发的玉簪滑了出来在空中旋了一圈，快速朝下跌去，瞬间消失在浓浓雾色中。
肆意张扬的黑发，翩飞如蝶的血衣，在空无一物的半空，如一朵看在地狱的彼岸之花，美的如梦似幻，美得惑人心魂。
既然重头至尾就是一个错误，那么……就让这个错误到这里结束吧。
1号，希望我们的约定还不算晚。
尚涟静静的闭上眼睛，任由身后奔腾而出的风越来越大，淹没了所有感官……
不断策马狂奔的顾长天突然停住勒紧了缰绳。
揪心的疼痛突然而至，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
“将军，你怎么了。”见顾长天突然停下马，脸色苍白的可怕，黄觉亦扯住了缰绳疑惑的看向顾长天。
“有没有听到一声马的嘶鸣？”顾长天不确定的问道。
“嘶鸣？”黄觉疑惑的愣了愣神，“没有啊。”这一路策马狂奔，就算有也瞬间淹没在了如雷的马蹄声中了吧，谁会注意到这些？
没有吗？顾长天疑惑的甩了甩头，难道这只是他的错觉？
